脚下边忽然扑出来个小娘子,委委屈屈地抬起头唤了声阿兄,语气似曾相识,齐行简垂眼睨过去,那人小小年纪,眉间那点花钿却忒浓艳。
原来是她。
她神色楚楚昂起首来,齐行简却忽然觉得好笑。
十多年前,表妹鲍妩失祜,来家中借住。
他母亲早逝,对鲍妩照顾了些,萧寄春那个蠢女人竟扮作鲍妩的妆容讨好他。他看了不舒服,冷落她许久。
那之后,她性子大变。
那年乞巧节,阿萧拜月,刻意找人撺掇着他过去,念了几句酸诗才发现他似的,有点惊喜,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叫他阿兄,似乎想跟他认错,他看她演得拙劣,嘲讽她一句——
“数日不见,娘子何故行此大礼?”
话竟出了口。
小娘子面色涨红,强自争辩着。
许如是说:“齐公是稀客,又对菩提心有大恩,我行大礼可有不妥?”
齐行简笑了笑。
许如是自觉话说得很漂亮,可是齐行简笑得很瘆人,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齐行简这个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当年她才过来,不了解他性子,上一句话还说得好好的,下一句说错了话惹到他了,他不高兴,反而会笑出来。
可是她哪里得罪他了?许如是不解:“齐公笑什么?”
笑什么?齐行简笑她那一点幼稚心思,笑她那首用词平白的酸诗。但如今想来,她那点幼稚的心思竟也是可爱的。
诗依稀还能记得几句——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1。
当时只道寻常愿景。
竟已不可得。
齐行简松开了许如是的胳膊,笑容一敛,面色冷肃,许如是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端详着许如是,忽然道:“齐某与娘子,好似曾在哪里见过一般。”竟有故人之感。
心跳忽的漏了一拍。
许如是掐着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十多年过去了,她相貌年纪变了这样多,他怎么可能认出她来?
许如是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如今却觉得有一种陌生的威严,叫她不可逼视。
心跳到了嗓子眼,许如是冷冷道:“齐公这话什么意思菩提心虽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虽然才十二,但本朝不乏十三岁嫁人的。小娘子神色凛然不可侵犯,一脸拒绝调戏的模样。
齐行简有些失望,语调也淡淡的:“齐某记起来了,想是十年前,齐某曾与娘子有一面之缘,今容颜变化甚大,却有相熟之感。娘子动这样大的怒,以为齐某说的是什么?”
“……”
“我想的自然就是这个。”许如是一窒,气势弱了下去,“齐公明知我忘却前事,竟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菩提心。”
“这是齐某的不是。”齐行简也不反驳,借此告了辞,“齐某公务在身,就不留下碍娘子的眼了。”
“齐公慢走——”走字卡在许如是嗓子眼里。
他能和谁谈公务?肯定不是许铄。
那便是……楚王?
许如是扬声:“齐公,是耶耶和我阿姨回来了?”
齐行简脚步也没停:“齐某无心置喙娘子家事,娘子还是自问楚王吧。”
莫名奇妙。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还去问楚王。
证明她爹楚王回来了,那么……就是她阿姨,还没回来?
明明已经找着人了呀。
许如是坐回秋千上,紧紧拽着秋千绳,心中万分不解。
她思索良久,当年许如是做任务只特别注意了齐行简那部分,后边的只记了大概。
当年她大父,也就是当今皇帝与龙武军沈将军串联,逼杀了太上皇的贵妃,自行称帝。如今齐行简和楚王收复了半壁江山,还没剿灭叛军,却被急诏回来,说是要封楚王为太子。
后头却并没有册封得了。
楚王许宸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又有战功,后来男主三皇子许宥反而成为了太子,是因为……
“菩提心,父亲回来了,叫我去迎,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等久了吧”许铄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伸手就拉她,“走,我带你去见阿耶。”
因为许铄。
许如是终于想起来了,书里许铄对他小叔叔的媵妾、女主鲍妩颇有好感。后来被鲍妩逮着机会,栽赃了许铄,许铄被赐死,还牵扯到楚王一家。
她望着笑得开怀的小郎君,突然有些难受。
这个阳光的少年,竟然死在那样冰冷阴暗的算计之下。
许如是心里正乱,被他拽起来,忽然觉得腿上火辣辣的,许铄才发现她腿上磕了。
许铄大动肝火,把她身边的奴婢骂了个遍。
不一会儿,陈妈妈端着饮子过来,许如是冲着陈妈妈摇摇头,陈妈妈会意退开,她又跟许铄说:“阿兄,不是说要去见耶耶吗?”
许铄才想起来这事。
许如是其实心里是有点忐忑的,书里楚王的形象她早忘了。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是,耶耶许久不见你。去年冬天,收复了长安,他见到你乳娘的尸……”许铄把身字咽了下去,尽力宽慰着妹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出来之后,又去了你旧居,被那群逆贼毁得厉害,耶耶又找老仆去复成原状,日日备着你稀罕的东西。他常常念着你,嘴上不说,但大家都看得明白。见你回来,他定然高兴极了。”
许铄嘴里,陈媵从前最得楚王宠爱。王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