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在内门里都能听到这群官吏士兵一个个的长呼短喝,今年是徐阶主考,心细如发的徐阶早就吩咐考场内外不许出任何岔子,尤其是搜检这里,说要“细细搜检”,倒是让这群兵丁那这鸡毛当令箭了,让文弱书生们心惊胆寒,斯文扫地。
对于这种搜检,张居正也不赞同,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唯一途径就是科举,若想出人头地,跃入龙门,考生只能选择默默忍受这番折辱。
张居正就道:“这搜检如此拖拉,照这个速度,天黑也没法入场。”
“不是我们的错,是举子不肯配合。”这龙门官也知道天黑的时候考生必须入场,如今已经是正午,却还搜了不到三分之一。
张居正就道:“往届会试搜检十分松懈,未免有不少鸡鸣狗盗之徒心怀侥幸挟带文字入场。这是对朝廷抡才大典的最大羞辱,这些心术不正的人被国家取用,而真正诚实正直的考生却榜下落第,这就是最大的不公。如果你们想避免这种不公,就应该要配合搜检,查出那些不法分子来。”
他说着就道:“在大庭广众之下tuō_guāng,确实有辱斯文,那就让你们进入议察厅里,脱下内衣来搜检,这样就保证了搜检,也保证了斯文。”
这法子让众人都能接受,议察厅是单独的房间,总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平息了举子们的怨气。
张居正扫了一眼陈惇,皱起眉头来:“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还不进去!”
陈惇抓起衣服就要进入,却被龙门官拦下:“……他还没有检查内衣呢!”
张居正回过头来,道:“还检查什么,他穿的内衣是衬棉,不是织锦。”
织锦上面可以写字,就像刚才那个舞弊的考生那样,但衬棉上就不能着墨,陈惇这才反应过来,那龙门官讪讪地,一挥手叫陈惇进去了。
“多谢大人。”陈惇小声道。
张居正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大踏步地离开了。陈惇急急忙忙船上衣服,背上考箱,和诸大绶两个先去座次榜旁边看来自己的座位号,发现果然不在一个考房里,这也是为防止相识的人串通作弊。两人分开之后,陈惇找到了自己的号舍,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位置,最起码不在厕所旁边。
陈惇先将考蓝中的笔墨、稿纸、挖补刀和浆糊取出来清点,这都是答题所需的文具,丢失一个都不行;又将箱子里的号顶、号围、号帘取出来,用锤子钉好。因为号舍是围三面露一面,根本不抗风,号帘就是防蔽风日雨雪,也有防止其他考生窥看的功能。
装米面的口袋倒还算完好无损;包菜包蜡的油纸也还妥贴;底下放着的便是饭碗、茶盅,又是一分匙箸筒儿,合铜锅、铫子、蜡签儿、蜡剪儿、火盆儿、板凳之类的东西都被陈惇一一取出来,他的考具种类齐全,文具、餐具、炊具和各种工具应有尽有,并且分类收纳得好,只不过在搜检的时候,月饼、点心、馒头之类的熟食已经被弄碎了,渣滓到处都是,已经不能吃了,陈惇万幸自己还带了鸡鸣炉还有米面菜肉。可以炒菜熬粥。
陈惇把炉子拿出来烧了炭,炖好茶水,然后又趁着水热煮了粉丝和豆芽,豆芽上面浇一点调料汁,就算是一个凉拌豆芽,粉丝煮出来放在一边,然后他就开始炒菜,炒了一个菘菜,看差不多就切了一块火腿进去,火腿是专门从金华带回来的,放一两年都不会坏的老火腿,味道那叫一个喷香诱人,加上粉丝,这时候就恨没有一块嫩豆腐了。
香味很快就传了出去,尤其是他旁边的几个号舍里的考生都纷纷翕动鼻子,连旁边监考的兵丁都被引动了,不一会儿他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好几回。
外面监考的兵丁看得那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还第一次看到在贡院炒菜的呢。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看样子倒比家里还舒服。
等到陈惇的帘子又一次被人掀起来,他头也不抬道:“不就炒个菜,至于看一回又一回吗……你想吃就分你一点。”
结果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浙江解元果真是与众不同,这菜炒得有水平,本官在几十米外都能闻到味道。”
陈惇抬头一看,只见是为他解了围的张修撰,顿时高兴道:“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吃?”
“免了吧,”张居正哼了一声,“你不要影响其他人,吃完了快点答卷子。”
陈惇应了一声,就见他将手里的青布绵氅衣扔到了陈惇面前,然后扬长而去。
陈惇的皮衣棉服在搜检的时候都被故意划破了,他还正想着要不要裹着被子答题呢,结果就有了大氅,顿时乐得陈惇眉开眼笑,发誓考完之后一定要请这个张修撰好好搓一顿。
与大多数考生相比,陈惇的考试生活还是很惬意的。他拿到考题之后也没看,就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了,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又闷了一碗海米粥。
他那个大考箱里最重的其实不是板凳啊、被褥什么的,而是一大壶水,因为陈惇对北京的水质不太适应,拉了好几天肚子——这是因为这时候的北京水质都是苦水,味道真的有一股碱味,之前那一次他来北京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在宫里,而宫里的用水是玉泉山的水,味道清甜,一点问题也没有。
但北京的平民百姓的用水都是井水,大部分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