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谈话最终不欢而散,陈若瑶显然没有了继续开口的兴致,螓首枕在手臂上愣怔怔地望着跳动的篝火发呆。
余长宁却是无聊得发慌,一会儿起身走来走去,一会儿又躺下蒙头大睡,总之没有一刻消停。
想起芳踪无处找寻的瑶瑶,他微微一叹,从皮靴中抽出了小妖女相赠的那把短剑,放在掌中轻轻摩挲。
见他突然拔剑而出,陈若瑶顿时心生警惕,厉声喝到:“你拿剑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快收起来。”
余长宁哑然失笑,起身晃动着短剑嬉笑道:“今晚夜黑风高,此地荒郊野岭,你我孤男寡女,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陈小姐,我只是拿一把剑出来活跃一下气氛,绝对没有任何歹意。”
陈若瑶心如小鹿乱撞,强制镇定道:“活跃什么气氛,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吗?”
余长宁摇头一笑,抚摸着剑鞘淡淡道:“这把短剑乃是我心上人送给我的,此刻睹物思人,正可消解闲愁。”
陈若瑶第一次见他眼眸中流淌出温柔之色,不由微微错愕,迟疑片刻方才问道:“你的心上人……是否是那长乐公主?”
仅此一句,顿将余长宁淡淡的思念冲刷得无影无踪,他不屑地高声道:“什么长乐公主,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陈若瑶罕见没有反驳他的不逊之言,奇声问道:“罗姐姐说你不是要参加比试招亲当什么驸马吗?莫非你不喜欢公主?”
余长宁收敛笑容正色道:“陈小姐,人处于这个世上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凡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陈若瑶若有所思地思忖片刻,缓缓点头道:“照你说来,你去参加比试招亲也是被逼的?”
余长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透露太多,长叹一声道:“被逼的也好,说我爱慕虚荣抱公主大腿也罢,总之这个驸马我是当定了。”
看到他神色说不出的落寂,陈若瑶芳心竟是突地一跳,一时间不由愣怔住了。
悠悠夜风呼啸吹过,卷得余长宁衣袂轻轻飘飞,蓦然之间,他脸色突然一变,压低声音问道:“喂,好像哪里有打斗之声,你可有听见?”
陈若瑶秀眉一蹙,凝耳认真倾听片时,一阵隐隐约约的金属撞击声传入了耳膜,几乎是微不可闻。
余长宁此刻已听得明白,起身走到开阔处远眺瞭望,伢声道:“快看,山谷里有一片火把,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陈若瑶闻言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看向谷中,果真其中火光摇曳,宛如漆黑夜空的点点繁星。
沉默片时,她低声道:“或许是连夜赶路的马队,否者怎会有这么多人?”
“若是赶路马队为何火把却一直未曾移动,况且有打斗之声隐隐传来,我想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去看看如何?”
“不行,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乱管闲事为好。”
余长宁笑嘻嘻道:“要不你留在此地,我去看看?”
“那更不行。”陈若瑶断然挥手道,“临走时罗姐姐要我好好看着你的,怎能又让你去闯祸?”
余长宁不满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管得也太宽了,我说去就要去,谁也拦不住我!”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陈若瑶真不知如何办才好,踌躇半响方才点头道:“那好,要去我们一起去,不过事先声明,一定不能离得太近,可也?”
“好,一言为定。”余长宁点头一笑,与陈若瑶一道借着朦胧的月光向火把处跋涉而去了。
不多时到得半山腰,两人俯身斜坡偷偷观望山谷,下面的情况已是一目了然。
一圈手持火把,仗剑而立的黑衣武士呈扇形将一辆马车围在谷中,地上尸横遍地,血流淙淙,显然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血战。
马车前,一个白发老者正依在车辕上大口喘息,愤怒地嘶吼道:“田文,老夫也算待你不薄,为何竟埋伏于此狠下毒手,当真以为我们蜀中唐门好欺负么?”
吼声方落,一个阴恻恻的音色已是荡开:“唐老前辈何其牛顽糊涂!明知道在下志在你手中那块魏公残壁,你却三番两次借口推脱不给,不得已之下,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闻言,余长宁猛然一震,立即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乃是在天绝派将他打下山崖的那年轻公子,他为何在这里?
白发老者重重地啐了一口,不屑冷哼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老夫早已识破了你那套鬼名堂,想要残壁?哼哼,下辈子吧!”
“死老头,死到临头了还给我装英雄,说!残壁在什么地方,老实交代饶你不死。”
白衣老者突然纵声大笑,笑罢语气悲凉的高声道:“唐天豪啊唐天豪,你真是误信小人引狼入室,何其蠢也!哈哈哈哈……”
被称为“田文”的年轻公子闻言顿时恼羞成怒,挥手厉声吩咐左右:“给我杀了他!”
“等等,老夫自己来。”白衣老者慨然一句高声,锵然抽出悬在车辕上的长剑,闪耀着白光的剑锋向着脖颈一抹,一股鲜血飞溅丈余开外,身躯如同大山一般沉重倒下了。
突见如此血腥的场面,陈若瑶只觉一股冰凉突然渗透全身,俏脸惨白,朱唇颤抖,浑身竟是软弱无力。
正在昏昏恍惚间,小手突然一热,身旁的余长宁已是偷偷握住了她的纤手,又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山谷中的火把依旧噼啪燃烧着,黑衣武士们望着白衣老者倒下的身躯,全都安静沉默得有如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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