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莲猜得不错。
幽都少主阎漠向来就不齿那些心机用尽的朝堂之事。他看不惯他爹阎辉和一干朝臣们对九重天的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他不懂他爹为何要活得那么累,为何还要让他学着,让他以后也活成那样。他这辈子只是想做个开心快活的简单人,潇洒惬意,放浪形骸。他吊儿郎当样子和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谈早已是四部皆知的笑柄,但又有谁知道,这是他对抗继承大统命运的唯一方式呢?
苏劼也好,阎漠也好,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被动地承担了太多他们本不愿承担,也难以承担的,与众不同的命运。
可没有人问过,他们这样的日子过得开心吗?快乐吗?
赫莲忽然想起在光明顶上的那个夜晚,苏劼孤独弹琴的寂寞的身影。晚风吹着他披散的发,浮动的荧光子衬着他哀伤的眼神。如泣如诉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淌,最后凝成了她眼中的泪。
她茫然地问过他什么是幸福,而他却说不知道——原来,他竟是真的不知道。
想到这些,赫莲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便不再出声。
阎漠捧着她的小脸,柔声道:“娘子不要伤心了,为夫心疼啊。这些事情的确不是他的错,但你要为此而不开心,岂不是错上加错,更便宜了那群没良心的孙子?”
“嗯,夫君说得对。”赫莲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才不能让没粮心的笋子便宜卖掉!我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夫君才会欢喜,是不是?”
“就是嘛,看看,还是我家娘子最识大体了!对了娘子,那些书你也不用翻了,他怕是都烂熟于心,捎回去也是白搭。”阎漠望着书架扼腕道,“哎!看到这些书我就来气!每次找他玩,他都是借着要看书的由头把我拒在门外。我当他非要读出个颜如玉呢,结果拿了个什么魁首之后,帝君就差没把嫡公主送上他的床榻,他却一再推迟婚期,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总之书读多了人就过于迂腐、拘束、关键时刻没脑子!”
赫莲好奇地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弄着,歪着脑袋喃喃自语道:“读书为什么会变成渔夫和橘树呢?我爹爹也要我多读书来着,他说书里有赫莲没有见过的世界。还有,我觉得小白还是有脑子的呀,不然怎么能打胜战?”翻着翻着手里的书,她忽然一声惊呼,“咦——这里有一封信!夫君你快来看看!”
阎漠赶紧站起身,只见赫莲手中捧着一本《百战奇略》跑了过来,里面躺着一个雪白的信封。
“这不是白启最喜欢的书吗?”
阎漠沉吟着,拿起信封,娟秀的字体写着“启儿亲启”,他惊喜道:“这是妙音女神的字迹,这一定是她留给白启的!”
赫莲眼前一亮:“小白的娘亲会不会告诉小白她去了哪里?”
“也许呢,我们快把信收好了带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小院的平静。
“你们去那里看看!”
“仔细地搜!有人看到他们来了这里!”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甲声。
阎漠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赫莲噤声,然后拉着她蹑手蹑脚地从后门溜出来,抱着她纵身跳上屋顶。二人小心翼翼地顺着回廊的屋顶绕回绝尘宫的采莲池,等着这一波搜寻的天持军绕过了假山,阎漠指了指池水,赫莲立即会意。他深吸一口气,二人从屋顶跳入采莲池中,以最快地速度潜入水底。
怕水的阎漠此时也顾不得担心自己溺死了,一心只想快点逃离九重天。
“水里有动静!”
“他们逃了!快去水里追!”
赫莲在水中如鱼儿一般地轻灵,早拉着阎漠三下两下地潜走。逃离密道之后,阎漠立刻召唤来白泽。白泽飞行速度极快,瞬间便将重重追兵甩开了老远。
“帝君真是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闯了个禁宫看看风景,至于这么动刀动枪的吗?”阎漠站在白泽身上跳骂着远处的追兵。
“就是啊,我们不过是玩一玩,又没有偷东西!你们这些没两粮心的笋子们!”赫莲学着阎漠的腔调,跳着脚帮着他一起叫骂起来。
阎漠忽然安静了一阵,右手捂着耳朵似乎倾听着什么,然后他神色一变。
“怎么了,夫君?”
“糟了!我们得赶紧赶回幽都去!你爹和我爹要打起来了!”
“啊?!”赫莲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爹爹为什么要打你爹爹啊?还有,这么远,夫君是怎么听到的?”
“不,这是我妹妹阎觅用一心传音告诉我的。”
原来,阎漠的孪生妹妹阎觅与他有着极强的心灵感应,每当紧急之时,二人可使用感应向彼此传递讯息,精准无误。
不过此刻阎漠也没有时间跟她解释这个绝技了,他的表情凝成前所未有的严肃,催着白泽以最快的速度向幽都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