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哲是吗?千佛寺距离此地,也并非遥不可及,不是吗?
开膛破肚又如何?比起活着,还有什么痛苦不能承受的呢?
“送我去找传教士吧。就当是寻常的远足。告诉红蓝,沉住气,不要让坏人察觉到有机可乘……我记得小侯爷说过,府上永远给我留一间房……”
寻常人,即使发现她不见了,谁又敢当真跑去郡侯府确认她的行踪?
只是要让小侯爷背上一个窝藏幼童的罪名,而且,还是一直跟小侯爷关系暧昧的钟四郎,实在是对不起了。
“静言陪我走这一趟吧。别人,我信不过……”
……
济南城东。
烟含枯柳雪堆檐,猎猎北风铁马喧。
一条狭窄的巷子阻绝了车如流水马如龙。
巷口的一根拴马桩上,一左一右系着两匹马。
旁边另有一辆青壁马车,戴着羊皮风帽的车夫正不时地朝着巷子深处探头张望。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在目之尽头的屋舍中,同样充斥着铅云般沉重的紧张与山将倾、厦欲颓的不安。
大炕烧得滚烫,并不逼仄的房间因为塞进了四五个人而显得喘息困难。
气氛凝重像是密闭的铁桶。
炕头的被褥上靠坐着一抔冰雪,确切说,是个雪人。雪色的脸愈发衬得发如泼墨、眼似窨井。
从合欢镇到济南,原本只需要三五天的路程,这次却足足走了近七日。不是赶车行路的人不着急,实在是怕颠簸剧烈加重车上病人的病情。
数日的奔波忧虑,让若萤近乎脱相。她静静地坐在众人面前,面目清晰却不复往日的清峻高远。
如静室焚香,缠绵之态毕现;似和日迟迟,慵懒风情冉冉。
她看上去比平日多了些随和散漫,似乎可亲可爱了许多。
但在场的几个人:李祥廷、陈艾清、朴时敏,还有柳静言,却每每在看她一眼后,又迅疾地别转了脸,眉宇之间尽是不忍与忧戚。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
炕边上站着个金发碧眼的高个子男人,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个气度异乎寻常的孩子,遂于周遭火烧火燎的渴望与瞠视浑然不觉。
良久,他终于开腔了。一字一句虽然酸爽怪异,但好歹都能听得懂。
“不行。”他耸耸肩,挑了挑眉,摆出一幅爱莫能助的模样,“这种责任,在下担负不起。”
“莱哲先生!”
李祥廷几乎要把门框抓下来。
莱哲摊开手,严肃地直摇头。
背负神圣的使命,他能安全踏上中国的土地,已属十分不易。这些年不懈的努力,勉强能够在这块陌生大土地上站稳脚跟。他所追求的普世博爱的信仰尚未传达至人心,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要杜绝一切有可能会导致半途而废的意外。
诚然,他能够救治濒危的qín_shòu,但作为一个西医,在新明朝这里是被质疑、被抵触的。
那个叫钟四郎的孩子却要他帮忙开刀手术,取出藏匿在体内不知道何处的一个异物。
对于手术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这孩子究竟了解有多少?一个小孩子,即使有父母的庇护,也未必能经受得住那种炼狱般的痛苦,况且,他还是孤身一人偷偷寻来的,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
眼前这几个少年,仅仅只是朋友、朋友!
这孩子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就没想过,万一手术失败,造出命案来,谁负责?
“不可以,除非有父母同意。”这是莱哲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这样,就能成功吗?”若萤懒懒地质疑,“如果不能,又何必给他们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呢?”
这话似乎很有道理,在场的几个人一时间都回应不上来。
莱哲被轻轻松松地带上了路,一门心思沉浸在对自己的艺术水平的评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