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反应,若萤已然早有预料。
她嘴角轻撇,悠然道:“解嘲试倩杨雄。寻章摘句老雕虫。遥知心乐处,别有一般同。”
就像是一群聒噪的鸭子,突然被扼住了颈项,乱象几乎在瞬间被平复了。
太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而骤然睁大的眼睛里,惊艳已经满溢。
临毫的,折了比划;弄水的,湿了衣衫;待走的,住了身形;捧书的,撒了典籍;……
不敢置信的、不可思议的、半信半疑的、大惊失色的……
若萤突然觉得有一缕悲凉,自极热的心底,幽幽地升上来。
人世间的冷暖,转幻就是这么迅速。人情之多变,竟凭借只言片语便能左右。
这样的人情人心,怎可以轻信轻许?
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是一个实现不了的美梦罢了。偏有庸人自扰,至死不悟。
“卷进微云天更阔,欣然一笑乘风。清谈隽语与香浓。斜阳疏竹外,流水落花中。……”
掌声雷动,喝彩山高。
“小兄弟,不简单、不简单!”自诩满腹经纶的连翘大拇指。
“朝花夕拾,信手拈来天衣无缝,高才、高才!”
一首《临江仙》,上阕五句,下阕五句,用了十个人的口吻、十家的句子,有比有兴、有风有赋,浑然一体如同新造,这当中考校的不光是知识的广度、射猎的范围,更对各人的领悟与统筹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如何摘取、如何裁剪、如何重新编缀,如何能够前后照应、首位相呼、意境连贯,这等功力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练就的。
这个孩子却做到了。
开篇即应景:因手中美酒,怀念起诗仙李白。借用的是苏东坡的句子,东坡何许人也?有宋一朝,文才武功,谁能无视此人?以豪迈潇洒之风,开创了中国诗词新格局。
面对众人的轻视与讥诮,从容以稼轩之语解嘲。确实,他是在“寻章摘句”,但问在场的各位,难道不也正在这文字游戏中自得其乐吗?
所以说,大家谁也不必笑话谁。快乐这种事情,无关贵贱高低,即使是飞禽走兽,也同样有快乐的权利。
“遥知心乐处,别有一般同”,真真是应景又对心。
一句“卷尽微云天更阔”,一个洒脱超然的形象跃然而出。纵观下半阙,能感觉到什么?
山中高士卧,月下美人来。
物候不与人方便,花开花落一年年。
“吾生四十已侵寻,独喜年来不动心。
世事升沉君会否,人间春去落花深。……”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要知道,“击石易得火,扣人难动心。而这孩子却利用一阕词,打动了很多人的心,也让众人因为一阕词而记住了他的名字、他的存在。
若萤感到十分称意,一饮而尽碗中美酒,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经过这件事,她的这趟府城之行终于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
这人啊,不怕生涯寂寞,就怕无人牵挂。
拱手而别,态度谦顺。不是天性使然,单纯地只是因为——对于别人的铭记,要心怀感激。
转身之际,酒劲冲撞,眼前一时发昏,脚底下便打了个踉跄。
心想这一跤要是跌下去,这绝妙的气氛怕是要碎成豆腐渣了。那些人定要笑个半死。而她的孩子气恐怕就此取代她的才华,在无数人的心里打上深深的烙印。
丢人!这叫什么?得意忘形?对?福祸相依。
预期的结果迟迟没有出现,一左一右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几乎同时托住了她。
若萤定定神,目光所及,看到了一红一白两截衣袖。
她仰起头,冲着李柳二人笑了一笑。
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就有这么担心她吗?幸好没有摔倒。别忘了,她才刚经历过一场大劫,身上的伤口都还没脱痂呢。
才刚醒过神来的徐图贵长出了一口气,搓着手,喜得有点找不到北:“四郎好厉害!随随便便就能出口成章,这得读多少书,才能凑得这么完美?厉害、厉害!我都还不知道呢,原来除了字写得好,吟诗作对更是有一套!”
听了他的话,若萤再次打量李柳二人的面色,恍然有所顿悟:敢情他俩也是给她的文才震得不轻呢。
“东拼西凑,让大家见笑了……”
李祥廷大掌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点头道:“很好!给哥哥们长脸了。”
“我也是给逼的没办法……”
“是该好好回敬他们。才多大的人,就给酒喝。怎不回家去灌自己的孩子去。”李祥廷坚决跟她站在一边。
若萤摸摸自己的脸,确实火烧火热的不自在:“我是想有静言在,就算喝醉了也不怕。多吃块葛根就完了……”
“以后记着,他们要再敢逼迫你,让他们来跟哥哥我说。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知道了……我这不是好奇吗?还以为鲜花果子泡出来的多好喝呢,结果根本就没那么甜……”
“你以为吃糖呢。你要吃糖吗?我打发李文给你买去。想吃什么糖?霜糖、饴糖?……”
“她现在正换牙,要少吃甜食。”一旁的静言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李祥廷马上就转移了目标,说换牙的人说话都漏风,非要看看若萤的牙口:“要是有活动的,一定要尽快弄下来,不然新牙会长歪。有没有活动的?哥哥帮你拔下来,一点都不疼,真的……”
若萤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