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下午,静言回来了。在惠民药局稍作停顿,即过来三房这边拜年问好。
若苏姊妹都收到了他送出的新年礼物。送给若苏的是一盒丝线,给若萌的则是今年儿的是能够益智的孔明锁。
若萤收到的是宣纸两刀、小号湖笔两支,香墨两条。
在给老三及叶氏行礼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在对上朴时敏的时候,不由得脱口道了声“朴兄发福了”,结果差点把众人笑翻。
朴时敏觉得他是在笑话他,就有些不高兴,噘着嘴、耷拉着眉毛,正眼都不看他。
但是事情还没完。
一出门,刚拐到西边的夹道上,静言就叫住了他。
“想说什么赶紧地,很冷呢……”
朴时敏望着围墙上的厚厚积雪,满脸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
静言的呼吸就有些沉重:“你没有回济南吗?”
朴时敏歪头看他一眼:“为什么要回去?”
静言本来想说的是:过年了,谁不是一家团聚?你怎么不回去跟你姨丈一起吃团圆饭呢?
但是看他这个态度,显然是并不打算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饶是静言脾气再好,也有些怄气了:“那么,一整月你都住在这里?”
“哦。”回答理直气壮地。
静言就觉得太阳一阵跳痛:“你跟若萤住在一起?”
朴时敏想了一下,不能确定这个“住在一起”所指代的时间长短。但是,住一晚跟住好几晚,好像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住了就是住了,这本是事实。
他挑了挑眉,又“哦”了一声。
“她是个女孩儿。”
似乎是等他这句回答等得有些心焦,静言的回话显得很急迫。
“她年纪小,或许不懂得。你都这么大人了,多少还是应该避讳一下吧……”
朴时敏的领悟能力从未像此刻这般强大高效。
他当即就不乐意了:“那又怎么样?若萤都没说什么呢……”
静言的头上青筋跳突,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真是不通时务,怎么能在舞夕之年就成为了国子监有名的天才生?
“你好像比她大不少吧……”
言下之意,无非是嘲讽他幼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朴时敏回答得振振有词:“若萤说了,她要做官,不会成亲的。真到了想成亲的那天,再说。到那时,要是没人敢要她,我要她就是了。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才不会见异思迁呢,你放心。”
放心?他居然叫他放心?他到底明白不明白,问题的关键所在啊?
静言觉得他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
这个人没有朋友,果然是有原因的。如此地幼稚、呛人,鬼才会将就他呢!
真是给气死了!
听他不吱声了,朴时敏倒有话说了。
他看着静言,满脸就写了两个大字:同情:“你要是不服气,你也搬来一起住就是了,反正这里的房子多,老空闲着也不好……”
静言愕然抬头,下巴几乎掉下来。
朴时敏给他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随后朝他丢过来一记“少见多怪”的眼神,转身飘然而去,留下静言风中凌乱。
晚间,叶氏整治了几个小菜,留静言吃饭。
饭后,钟若荃过来订购明后天要用的藕和鱼。
因说起街上如何如何热闹,他就问若苏姊妹要不要出去看灯。
有他跟着,叶氏就有些放心,当下招呼红蓝和香蒲,赶紧帮忙拾掇了几个孩子,一并送出大门去。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目送一群年轻人迤逦东去。
若萤便跟静言走在了一起。
借着这个工夫,静言跟她通报了杜先生的近况。
老爷子年前他现在礼部,任着仪制清吏司的郎中。别的倒没有什么。
若萤沉吟了一下,道:“既然有心召回,就不单单是因为缺了个郎中。等过场走完了,差不多就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
静言从不惊讶于她的睿智博闻:“是。”
若萤笑道:“就他那脾气,确实该丢进人堆里滚一滚,磨磨棱角。——不过也不一定。物尽其用而已,也许有些时候,还就需要他的棱角锋芒呢。能够活得任性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静言点点头,看着她的脸道:“还问你近来如何。我不知道他想知道些什么,未免就回得有些罗嗦……”
关于她的日常琐碎,拉拉杂杂居然写了好几大张。写完了,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说。
“他就没关心关心你?”
还有柳杜氏,那位尊贵的嫡女、低贱的医户之妻。
静言默了片刻。
若萤就有些后悔失言。
很显然,那老头子在信中,怕是对这个唯一的外孙并无关切,不然,何必要管家代笔呢?
哪有写家书还要人代写的?他又不是不认字,又不是手残写不得。
“真是个死脑筋啊……”若萤攥紧他的几根手指,“把耐心和笑容都给了别人的人,都是傻子。”
静言反转握住了她的小手,温言道:“没关系的。他想怎样都好。不是还有你呢?我以前是担心他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怕他闷出病来。有你就好了,他肯跟你说话,我真的很欣慰……这些事,总得有人做,我做不到的,你却做到了,我应该谢你的……”
若萤笑了笑,目光所及,便瞧见他腰间的那个崭新的香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