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从鸾忽略了他的心不在焉,接着追问道:“你觉得那孩子,生的如何?”
下人们说,四郎的妹子很乖巧,她只管半信半疑。
所谓的妍媸善恶,得由从风说了才算。
“侯爷好客是好事儿,但只一样:不许喜欢那个孩子。”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梁从鸾心下颇有几分紧张。她甚至怀疑,兄弟的反常兴许和四郎的妹妹有关。
一声无精打采的嘲笑打消了她的这一顾虑。
“你倒是会长他人志气。我的嘴巴,几时变得这么好将就了?”
梁从风微微转过脸来,没滋没味底问道:“你回来做什么?就为了这点事儿?”
梁从鸾定定神,冷冷道:“当然是为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谁?”
“还能是谁?能得侯爷青睐并当众拍着胸脯愿意作保的人很多吗?当然是钟四郎。”
床上的人如同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颤。
但是梁从鸾心不在此,并没有发现这一细微异样。
“我昨天见过提学官丁大人了。据他所言,按照钟四郎的实际情况,考取童生那是绰绰有余。一旦成为童生,不管是按部就班地经过县、府、院sān_jí考后成为生员,还是纳银充试,都不是什么问题。如此年龄,若能录取为生员,无疑将会是山东的一个骄傲。丁大人本人,也乐见这一结果发生。”
也就是说,提学官丁大人的态度等于是给安平府的担保加上了一层保险。
“侯爷爱才惜才、慧眼识珠,势必也会因为钟四郎的一试成名而广为世人传颂。我知道你素日忙,这个事儿,你就放心地交给姐姐来办吧。我保证,能替你办得漂漂亮亮。”
考得上、考不上,都得上。这已经不是钟四郎一个人的意愿问题了,而是关乎世子府和安平府的安宁的关键所在。
钟四郎最好能从生员一路考过,取得功名后,被委以政事,然后远仕他乡,从此,眼不见为净,从根上绝了王世子的念想、断开与从风的瓜葛,落一个皆大欢喜。
“侯爷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吗?如果觉得可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桃花美目寸寸收紧,梁从鸾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寸寸扼紧,袖底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扣成拳。
终于——
就跟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梁从风忽地拉过身边的被子,往头上一蒙,整个人滚向了床里,只甩给梁从鸾一个凌乱不堪的后背。
那么,这就是置之不理、悉听尊便的意思了?
梁从鸾暗中吁了口气,眉眼俱舒。
一大早,腊月循例来敲小主人的房门,准备伺候洗漱更衣。
房门久叩不开,腊月心下惶恐,没敢多想,一步抢入房内。
没有令他惊恐的人去屋空,小主人就坐在床下,埋首膝间。
腊月唤了两声,都不得回应。便有些怀疑小主人莫不是正在盘算要紧的事情?
因此不敢打扰,只得默默地陪坐在一旁。
良久,心里都莫名究竟。
屋子里的气息有点压抑,这种压抑来自于小主人。
仿佛有一团阴云,自始至终笼罩在她的头顶上。
但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腊月不敢确定,终于忍不住小心问道:“四爷莫不是在为考试的事儿担心?小人这几日也是,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其实吧,这种事儿本来很简单,不用多想的。为什么呢?因为凭着四爷你的才华,随便他们怎么考,都是不怵的。可是……可是……”
腊月重重地叹了口气,怅然道:“四爷要真是四爷,就好了……”
这话说得极轻,却起到了惊雷落地的作用。
似乎正沉浸在沉思中的若萤倏地抬起头来,目如寒刃。
腊月吓了一大跳,却不是因为她的目光森冷,而是震惊于那双眼睛居然是红肿的。
“为什么我不能科举?”
这话不是确定是不是自言自语,因此,腊月不敢贸然回应,只得战战兢兢道:“四爷是不是趴着睡觉了?看眼睛都给压肿了。小的这就去打盆井水,四爷好好敷敷。”
若萤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起身。
甫一抬脚,便打了个踉跄,一阵剧痛猛然袭来,感觉身体如被撕裂了一般,整个人当即僵在了原地。
腊月可是唬得脸都白了,一迭声地问怎么了?
“小的愿意替四爷承担任何的痛苦。四爷不用心疼小的,有什么事需要小人效力的,四爷尽管吩咐。只有四爷使唤小的,小的才有活着的价值。”
“没事。”若萤低声道,“昨晚上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扭了一下子。这会儿感觉好多了……”
“四爷去看看医生吧?求个安心。”腊月仍旧惴惴不安。
“没有骨折,也没有脱臼,缓两天就好了。我自己清楚。”
若萤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听她恢复了力气,腊月暗中松了口气:“行,听四爷的。刚才这府上的人还在问呢,四爷几时用饭?小的先赶紧伺候你洗面梳头。”
“出去吃。”
腊月愣怔了一下,见小主人面色阴沉,便将喉间的疑问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若萤扫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爷不服这里的水土,昨晚跑了好几次茅厕。”
“哦。”腊月恍然大悟。
敢情正是因为拉肚子的缘故,才会蜷缩在床底下吧?
这个,他深有体会。
不舒服的时候,蜷缩成一团是要比平躺着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