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清夏冷冷地笑了起来。
“太太和姨娘容不得奴婢就直说,何必这么费尽心思地找出这样的理由来?果然是读书人家,说话办事都比别人婉转。姨娘不如给个干脆,就说在三房人不如畜牲,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的比猪差,干的比牛多。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说什么一视同仁?奴婢没来的时候,倒没听说有这个那个的规矩,奴婢来了,忽然就出现了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什么意思呢?无非是不希望奴婢进门,所以故意说得这么狠,好让奴婢知难而退罢了!”
此言一出,香蒲登时给撞了个目瞪口呆,就连心不在焉的若萤,也禁不住看过来。
而此时,清夏再次向老太太磕头不已:“老太太你都听到了,她们这是在故意刁难奴婢。只有你把奴婢当个人,你发发慈悲,给奴婢一个机会,让奴婢再回到你身边吧。哪怕是扫地洗衣,奴婢也无怨无悔……”
说这话的清夏并非有勇无谋,她深知老太太这边对叶氏和老三两口子是多么地憎恨厌恶,所以,只要她咬定叶氏阴险狡猾,那么就会在老太太那里得分不少。
她要让老太太相信,她失足实在是因为三老爷的卑鄙无耻,而她,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无时无刻不偏心于老太太、偏向于老宅这方。
而且,她觉得她这个事儿,其实并不算什么。老太太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她上天入地。
使顺了手。
整个钟家都是老太太的,要谁屋里的一个丫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而且,她心下很明白,关于她失去的这个孩子的来历,包括老太太在内,老宅这边谁不知道?之所以不予以揭穿,无非是“各扫自家门前雪”罢了,还有就是跟四老爷说的那样,这是“这些年四房大力孝敬”的结果。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
她的恳求使得老太太犹豫了片刻,随即,老太太看了看满面隐怒的叶氏,叹口气,颇为无力地回复清夏道:“你是三房的人,凡事都给听你们太太的。这会儿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这不是打你们太太的脸么?你是觉得吃不了苦,是么?你觉得她们是在故意为难你?你这不是把一家子的人全当成恶人了么?
我听香姨娘说的,倒没什么。你觉得零零碎碎很多事儿,其实,哪家不都要做那些?怎么到了你这儿偏就做不得了呢?
也是,当初你在我身边,只一门心思管好四季的衣裳,别的一概不问。只是这做丫头和做姨娘是不同的,这个道理,你在老三那里过了那么久,竟还没明白么?”
冯氏附和地点点头,语重心长道:“你这么说,等于是在告诉别人,老太太tiao教出来的,净是些反复无常的绣花枕头。亏得老太太素日信你、疼你,你就这么报答她?”
程二姑娘则抿嘴笑向香蒲,道:“姨娘,你可吓着她了……这些事,回头家去说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
汪氏翘着兰花指,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十根手指上的戒指五彩缤纷,让人挪不开视线。
她自言自语地跟了一句:“天底下的人,有的是丫鬟的身子小姐命,有的是小姐身子丫鬟命。照我说,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老太太便征询叶氏的意见。
叶氏给气得不行:“牛不喝水还能硬摁头不是?你倒是说说,要怎么样才能达到你的满意?”
清夏抱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心思,也是豁出句实话老太太、太太不要恼,奴婢还没有这样的觉悟。与其给人拉犁扛活,还不如行行好,卖了奴婢呢……”
叶氏藤地就变了脸色,险些拍案而起。
为了跟三房撇清关系,这女人竟不惜做到这个程度吗?什么时候三房的人变得如蛇蝎一样了?这不是在败坏她叶三娘的名声吗?
世人会怎么议论她?说她忌恨老太太长期的轻视,所以“杀鸡骇猴”?
她是这种人么?
叶氏才待要张口,眼前一暗,却被若萤拦下了。
“清夏,”若萤无所动容地唤道,“你要明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看见是她,清夏倏地拔高了声调:“四爷你当家作主,你大人大量行个便利,就把奴婢打发了吧。糙好都能卖几串钱养家糊口不是!奴婢知道,你们屋子里一向缺钱。奴婢自知干不了农活儿、累活儿,从一开始就不被太太老爷待见。
既得不到老爷的垂爱,这辈子够呛会再有机会生孩子。不能下蛋的母鸡除了浪费粮食,还用什么用?勉强留着混吃等死,不说太太老爷瞧着心烦,就是奴婢自己,也会嫌弃自己。反正奴婢生来就是件货物,卖来卖去也没什么稀罕。奴婢不介意,还请太太、四爷成全!”
花厅瞬间被窃窃私语填满。
自动请鬻,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儿。真不知道清夏这份勇气是打哪儿来的,可真没办法叫人钦佩。
为了离开三房,这丫头竟然真的做到了“既往不咎”了,既不问孩子的失落之因,也不追究老三的放纵之过,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还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么?
若萤凝视着脚下的女人,说实话,她多少也有点困惑。
老宅的这片风水似乎真的有些奇怪,好好的人住进来,隔一阵子就会变得特别反常。前头有三姨娘胭脂,后头出了个冯恬,而今又多了个清夏。
这个世道由不得人任性,尤其是女人。
关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