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光凭一时的运气好还不行,往后要怎么走、走到哪一步,就要看徐氏有没有那个头脑了。
之所以会给她写这封信,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她知道,她所期望的,他会记挂在心,并尽可能地帮她实现。希望她改变对他的印象,不要再视他为薄情寡义的人了。
信中,杜先生问她近来如何?是否又经历了什么事、整治了什么人?就没有只言片语想跟他说么?不会是真的忌恨着他吧?
其实在他看来,她才是最小气、最记仇的。真是想不通,她的性子那么乖僻,为什么却和小侯爷之间一直没能为什么王世子还是一门心思地袒护着她?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他已经听说了老鸦山的事,是从小道上得到的消息。出于种种考虑,包括安东卫所在内的有司,并未跟朝廷上报此事。
如此也好,因朝廷近来正为陕甘一带的流民骚乱烦恼,此时若背面不宁,等于是往枪口上撞,难保圣上不会将小题大做、迁怒于地方。
说完了正事儿,写信人立马换上了另一幅形容。先是问她知道不知道,为何这次他会绕过静言给跟她联络?
因为生气,很生气,气他的闺女柳杜氏,更气外孙静言汤面耳朵没血性。
他认为柳杜氏枉为正室所出,眼界狭窄、刚愎自用,言下隐隐透露出对于已故的糟糠之妻的不满。
这也是他从未曾想过的,如亡妻那种,好歹也是诗书之家的女儿,怎器量恁般狭小?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也怪老天作弄,气不过他年轻得志,故意从这些方面打击他。
这么多年以来,他已经放弃了对柳杜氏的改造,唯一一点希望,都在静言身上。总觉得那孩子还算是块好料子,花点心思雕琢的话,兴许能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成长。结果呢?
结果,那小子心目中就只有他娘。凡事,不论对错,只要是他娘说的,那就是天理。
看上去恁清明的一个人,没想到竟是个瞎子、聋子!
婚姻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不与高门大户结亲、以图昌盛家门,却只管学那流水就卑。
山东道上有多少好女孩儿?哪怕是高门庶女,都好过郑家那个无祜无恃的孤女。可怜?可怜能当饭吃、当衣穿?
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孤弱女子,能柳氏带到更高、更好的去处么?
妇人之仁、贻害无穷!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一个大大的墨点格外地显眼。
隔着一层薄纸,若萤似乎能够感受到写信人的怨愤。
倘若心有灵犀,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杜先生应该也能感受到她的同情之心吧?
但同情是同情,各人酿的苦酒,就该由各人去消受。对于杜先生接下来的提议,她毫不犹豫地在心里说了“不”。
让她想法子搅黄静言的亲事这种事,大概也只有杜老头儿想得出来。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她要听他指挥?
说什么“这不是作孽”?不是缺德难道是造福?既然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他怎么不自己来?兴许成就了此事,老天开眼,让他“一树梨花压海棠”老来得子也未可知。
救命?
如果单纯地是为了拯救静言的性命,她定会竭尽所能。可是,凭什么要她去拯救“两个家族”?
别人的事,与她何干?
静言是个死脑筋,不通世故、没有大的追求,看似对谁都好、谁说的都听,其实不然。
能让他真正挂心的,不过就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母亲柳杜氏。静言听她的话,是源于孝顺,不得不听。
但是对于若萤,他却一向服气。而这,或许正是劝说他拒婚的切入点。
为了他自己的将来,为了柳家、也为了杜家,静言不能娶郑家的女儿,不合适、绝对不合适……
合上信,若萤莫名地感到心情舒畅,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杜老头儿真的挺对她的胃口的,很能说出一些她不愿意说的心里话。
她对郑依依,果然芥蒂很深。
但是,不忿又有何用?对于这既定的事实,她也好、杜老头儿也好,任何的异议都是可笑、可恶的。
有钱难买愿意。这种事,当事双方觉得满意,就行。
况且,她为何要帮助柳杜氏?严格说来,那个妇人可是她的仇人呢。
柳杜氏在安东卫城的所作所为,至今回想起来,仍令她感到寒心。那种行为,已经不是无伤大雅的袖手旁观了,而是切切实实的落井下石!
如果那不是静言的母亲,这辈子、她都不愿再看到那个女人。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看柳杜氏的行事,大致便能窥探到其母昔年的做派。
但凡是个识大体的,岂能将一个大家闺秀逼得走投无路?岂会断了杜氏的香烟?
往事遥远,知情者已化作云烟消散,真相是什么,而今已很难考证。但有一点很值得怀疑:当年的正室夫人的嫌憎当真只针对侧室一人、而非出于嫉妒后者有儿子而自己却生不出来?
毕竟,像这种嫡庶之争太过于普遍。亲兄弟之间尚且还会为芝麻绿豆撕破脸呢,况这种隔着一层肚皮的关系!
这些旧事,越想越令人郁闷,实在说不上究竟谁对谁错。
终归都是一群糊涂蛋,各打五十大板都嫌轻了!
在一股子信一并送去喂了灯火,投进脚边的铜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