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叶氏特地炒了几个小菜招待李陈等人。
又着丈夫钟老三去惠民药局请了黄柏生师徒过来小坐。
因彼此熟识,又多时不见,因此,饭桌上的气氛甚是活络融洽。
除此之外,对于暂住在家里的另外几位客人,叶氏也丝毫不敢马虎以待。
其中两位,是一路护送她们娘母的所谓镖局的人。
说是镖局的,可为何送到了地头还不离开呢?
而且,对于这两个人,若萤始终是惜字如金。
倒是有一次问得紧了,她才不得不吐出来几个字。
世子府的。
只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叶氏精神大振、激动不已了。
心里就有再多的疑问,至此再也不敢多一句嘴,只管按照若萤交待的、小心招呼着,却也尽可能地假装没有这两个人。
若萤将他们安排在自己所居住的后进院子的厢房里,并交出了进出西侧门的钥匙。
由西侧门出去,是沃野千里,罕有人迹,因此便不易被人察觉。
后院留有这个门,乃是当初建房的时候,若萤特意设计的。
因她自小来无影、去无踪,行踪不定,倘若从前门进出,赶上半夜三更,不免会惊扰到家里人,出于这层考虑,所以才在自己的小院里专门留了个门。
作为遮蔽,院墙内外俱栽植了木香、蔷薇、凌霄之类成长旺盛的藤蔓。日常并不去做修建整理,任由它们恣意攀爬蔓延,只一年半载的工夫,便将成片院墙和侧门掩映在下。
叶氏最近几天的任务,就是负责这两位特殊客人的一日三餐。若有换洗的衣物,则会由腊月或老金收拾了出来,交由家里的女人们帮忙浆洗缝补。
至于客人的每日言行,前院的人几乎一无所知——叶氏也不许她们操这个闲心。
除了这两位,后院中还住着一位更加神秘的客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知道此人名叫“天长”,叶氏对于这个带伤而至、非客非仆、与四郎关系极不寻常的男人莫名地抱有一种深深的忧惧。
这个天长似乎习惯于昼伏夜出。偶尔两次碰面,他都用袖子掩着口鼻、轻声咳嗽。
因此,叶氏能看到的就只有对方的一对眼睛。
她敢肯定,那绝对不是隶属之辈该有的眼神,很深、很冷、很警惕,仿佛对这里的一切充满着狂热的兴趣,但同时又极力抵触着这里的一切。
貌似四郎很在乎他,去前头给老太太她们问安的时候,都会带上他。表面看起来,他就像是腊月和老金那样,被四郎信任并依赖着。
四郎很关心他的身体,回来这几天,柳静言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明面上,是记挂四郎的身体,其实却是为了替天长诊病疗伤。
种种迹象表明,四郎对天长很爱护。但是,存在于二者之间的那份难以言说的、若即若离的戒备,却让叶氏相当不解。
就好像她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四郎那样,尽管,那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她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天长的伤是怎么来的呢?打架斗殴?违法犯罪?
如果是正常的纠纷导致的,哪用如此小心翼翼、躲躲闪闪?
后院里的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四郎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叶氏不免惴惴。
而世间事,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钟家的礼车遇劫的消息几乎一到合欢镇,以钟老太爷为首的地方长老们便即刻张出告示,调遣人手、加强镇子内外的安保,在各大小路口设置人员把守,甚至包括一些荒芜人烟的密林和水湾处,也安插了警卫。
整个合欢镇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单凭警铺的那几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为此,在作为地方“老人”的钟老太爷的倡议要求下,各里、各甲都参与进来,每天每甲出一人,组成几支小分队,协助警铺巡查四方、值宿守夜,直至案件告破。
这便是出义工了。因为在此期间,各人须自行负担自己的饮食。
寻常之家倒也罢了,终归这些差役一年到头总要摊上那么一次两次。可对于那些寒门贫户,却是力不能禁的苦差。
家中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弱的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活计?
为此,上头却也有应对之策,规定:凡不出丁力者,可缴纳相应的钱粮作为补助。具体下来,似乎也不多,五合麦或半斤肉或十文钱。
但对于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来花的人家来说,这项规定不啻一盘石磨硬生生地压在了肩膀上。
要说心中无怨无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作为极弱势的存在,长期以来慑于威势,他们根本就不敢则声。纵有再多的苦、再多的不忿,也只能默默忍受。与其让人堵在门口催租索债,连最后的那一点尊严都给敲得粉碎,倒不如硬起头皮、打起精神,向熟识的、人缘好且又能守住秘密的街坊邻居们借贷筹措一番,尽早填上这个窟窿。
这一天中,叶氏便接了三遭类似的事件。
香蒲跟着惊讶了三回,不住口地道着“可怜”,说是不经事不知道,身边上的穷人竟有这么多。
叶氏暗中叹息不已。
一方面,她不忍拒绝登门求助的乡里乡亲,一方面,又对上头的决策无计可施,另一方面,却也明白,借出的东西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收回了。
毕竟,她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可能一点也不心疼。
逼迫他人、雪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