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现场的小侯爷,大老爷钟德文多多少少还是感到有些震惊,心里头当即就打了个大疙瘩,就像是刚才路上被石子儿硌了一下,莫名恼怒。
这种感觉更像是横亘在心里的那块铅云,数年来难以驱除。
那块铅云,就叫做“拼命四郎”。
似乎并不关心钟家的事物,却每每能够坏他的计、毁他的声、灭他的威风,一次次、打乱他的步骤、陷他于危险境地。
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就像是他这边从不曾忘记钟四郎当年的大义灭亲,他不相信钟四郎会对老宅这边心存挚爱。
不可能的!冲着过往种种明争暗斗,二者之间的矛盾早已无法化解,表面上的宽仁温和不过是糊弄世人的障眼法罢了。
当然了,他是不会拉下脸来做恶人的,但是他要逼钟四郎原形毕露、逼其破绽百出,如此,方能乘机而入,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来日方长。
确如大英所说的,钟家绝对不可能成为三房的囊中之物。盛极必衰,钟四郎爬得越高,对于老宅这边反而越有力。
首先,老宅可以借力借势,打着钟四郎的旗号,交游四方、财源广收。
只要三房还在钟家的家谱上,钟四郎就无法摆脱钟氏子孙这层身份,他的荣光也好、成就也好,都属于钟家。
对此,钟四郎没有办法说“不”,除非他从总谱中脱离出去。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早几年前三房就自立门户了。
就算钟四郎有这个心思,他的那个好面子的娘叶三娘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无论是忤逆亲慈、还是被扫地出门,都是世所不容的罪过,一旦背上这样的包袱,钟四郎想要再往上爬,几乎是不可能的。
等到他爬得够高的时候,忌惮也随之增多。就算他能约束好自己,但是架不住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的父母兄弟是否会恪守本分、依然低调?他的家奴家婢是否会时刻清醒、戒骄戒傲?
不可能毫无可乘之机的。
庙里的菩萨尚且还会承受世人的埋怨,况寻常人乎?
不怕狐狸滑,就怕没尾巴。
想到这里,钟德文心里遂有了主意。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他自是没有理由示弱。
他先是给梁从风行了礼,待看到唐栋梁的模样,暗中不由得地吸了口冷气。
他不知道小侯爷出手会如此之重,也没想到他会表现出如此粗暴的一面,这跟那张千娇百媚的脸完全不相符合。
只是这种想法,打死他都不敢表露出来。
“侯爷,这……”
惶惑恰到好处。
“没想到连先生都惊动了。”梁从风不可谓不给面子,却是厚此薄彼,“爷就说都是这个唐大人办事不利,你们有谁不服气?”
钟德文既不敢否认,更不好附和,当下替唐栋梁连陪不是:“侯爷,这……”
“先生难道是年纪大了,看不出来么?这里可是私宅内院。这个人招呼不打一个就冲进来,算什么意思?”
梁从风当头质问,毫不讲情面,仿佛从不曾相识过一般。
大老爷便有几分忐忑,尽量温和道:“唐铺长也是奉公办事……”
没等他说完,就被梁从风截断了话:“奉什么公?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这地方上,什么是公?什么是私?大家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天你吃我一顿饭,明日我回敬一杯酒,哪里还算得清楚你我公私?不过是凡事好说好商量罢了。
面熟的、能说得来话的,就是自己人,至于其它的,统统都是信不得的。说得倒是好听,追拿山贼流寇,谁知道是不是打算趁机公报私仇?山贼长什么模样?你们瞅着这里的人,哪个长得像坏人?他们要是贼,爷就是贼首。擒贼先擒王不是么?要不,爷跟你们走一趟?”
说到这儿,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若萤的一只手腕,而后信誓旦旦地昭告四下:“有件事,想必你们还没明白过来。四郎是谁?她可是我安平郡侯梁某人的人。作为她的保人,她的事,就是梁某的事。她的家人,也是梁某的家人。谁要是跟她过不去,等于是跟梁某过不去。像今晚这种情况,看在四郎的面子上,爷可是手下留情了,要不为这个,早一个不落剁了你们喂狗了。”
他每说一句,大老爷钟德文就道一声“是”,心下如冰火相激,不尽的愤恨与嫉妒。
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何以四郎小子敢睥睨一切、任性胡为了。这不,现下已经确定了一座靠山、一张大伞!
再不必说什么曲阜严氏为师尊、仪宾庄栩为业师了,单凭“安平郡侯府的人”这一张名刺,便可以畅行天下、心想事成!
人比人、气死人!
牙齿几要咬碎,然笑容却愈发温和真诚:“侯爷不说,这事儿咱们当真不知道。我们四郎自小话少,心大,糙好都在心里。很多时候,外头明明都沸反盈天了,家里头却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也不怪听不到,我们这种偏僻之地,音讯不畅、消息滞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比说今天这个事儿,不说唐铺长紧张,去大街上问问,谁不是心怀惴惴?先前老鸦山已经闹了几出事了,谁不怕?连三岁小儿都知道,那就是一帮亡命徒,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这要是流窜下来,岂不危险?
唐铺长既担负着这一方的治安,爱民之心迫切、警惕高于常人市属正常。还望侯爷看在他尽忠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