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勋的目光顺着不远处的楼梯望去,超乎同龄的自制与成熟,令人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被羞辱的失控和恼怒,他看上去很平静,也十分冷静。
站在傅勋身旁,年仅六岁的傅南抓住了傅勋的手,唯唯诺诺的怯声道,“哥哥,他很讨厌我们啊。”
江海宗听到傅南的话,蹲下身安慰傅南,“你们才刚认识,等熟悉了,你就知道江非哥哥的好了...”
然而江海宗错了,接下来的日子,江家因为傅勋和傅南的到来,被江非闹的鸡犬不宁,一向涵养极好的江非仿佛吃错了药,变的纨绔且野蛮,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刁难辱骂傅勋和傅南。
在江海宗不在家的时候,江非将傅勋房里所有能拿得起的物件从窗口扔下,指着傅勋的鼻子骂他野总,嘲讽他土包子装少爷,并唆使周围所有的玩伴孤立这傅姓兄弟俩。
因为傅勋不爱说话,江非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哑巴狗。
傅南胆小怕事,被江非欺负了便会抱着傅勋哭啼啼的诉苦,而傅勋一直万年不变的一张冰脸,面对野蛮无礼的江非他都能克制着不露出一丁点情绪,只有当江非欺负傅南的时候,江非才会从傅勋眼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怒和憎恶。
江非很讨厌很排斥傅勋,傅勋深沉寡言,压抑孤僻的性子让江非面对他的时候总觉的十分不舒服,那就像一头藏着杀机和暴虐心性的恶狼却佯装成一条没有攻击力的狗一样,令人感到危险,只想拼尽全力的将他驱逐出自己的领域。
江非无所不用其极的驱赶傅勋,终于在他十三岁那年,一个陌生男人来到了江家,说要接走傅勋,也只接傅勋一个人。
那天是傅勋第一次主动和江非说话,他对江非说,不要欺负我弟弟,否则我未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当时傅勋的表情很冷厉,心高气傲的江非听完便气炸了,当即便说,你要是走了,我就天天揍傅南,天天把他当狗骑
傅勋当时的表情很恐怖,他足足盯了江非五六秒,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江家。
江非只记得,那天十岁的傅南哭的很凶很凶。
从那天之后,江非就再没有过傅勋的消息,后来他才知道,傅勋和傅南并不是亲兄弟,傅南的确是自己父亲的私生子,但傅勋是傅南的母亲收养的,只是父亲太喜欢那个情妇了,才将她的养子也一并接到了江家。
所以傅勋是被他真正的父亲接走了。
傅勋走的两年后,江家破产,江非父亲因逃税入狱,母亲受刺激精神失常,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凶猛
之后的很多年,时间又过的极其缓慢,各种生活艰辛与人情冷暖,压迫着还未成年的江非抛弃了脑内所有对过去的念想
江非开始真正的成长,成熟,笑容越来越淡,话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了一个站在人潮中都会感到微微不安的轻度社交恐惧者。
仿佛除了江非这个名字还和八年前一样,江非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凌晨四点多,江非睡着了,梦里,他又将这八年的路重走了一遍。
真的
太累了
快中午的时候江非才醒,他穿着睡衣拖鞋,一路打着呵欠来到卫生间。
牙刚刷到一半,门铃响了。
知道江非住这的,也就是季恒那几个感情稍微不错的朋友,于是江非满嘴牙膏沫的出了卫生间,大概是睡的太久了头昏脑胀思考缓慢,江非看也没看猫眼便直接拉开了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西装齐整的三四名身形魁壮的男子,江非一愣,瞬间清醒了。
咕噜一声,江非咽下了嘴里的牙膏沫,不安的看着门外的男人,最后努力牵动嘴角温和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四人没说话,转身让出了一条道,一名男子对不远处正站在安全门处抽烟的男人恭敬道,“傅总,就是这里,人没错。”
听到傅总这两字,江非脑子嗡了一下有些空白,当他看到那个抽烟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时,高悬的心又仿佛落了地。
的确是他,傅勋。
江非在心里嘲笑自己
昨夜不是已经做好了任嘲任讽的准备了吗?就算他这时候一巴掌招呼过来,他也能站着不动挨下的。
傅勋穿着剪裁精致的烟灰色西装,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一手指尖夹着根香烟,他那张无可挑剔的男模脸看上去依旧深沉莫测,高大英挺的身形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他看着门内站着的,穿着不合身的肥硕睡衣,满嘴牙膏沫的江非,眉梢几不可察的动了下。
傅勋没有说话,直接朝着门内走去,抬脚踏进门的时候,江非出于本能的转身退到了一旁。
江非知道,对方已经“杀”到自己家的,他就必须拿出自己这八年练出的全部定力来“接待”他。
最坏的结果他总不至于打死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