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谷雨倒是没想到,陆霜降竟然一改之前的态度,居然要去找张队长讨个说法,实是让她觉得意外。
“阿霜,你不是说……”
陆霜降抬眸,“我之前是说过,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他初始针对的只是我,涉及也就是我和娘两个人的工分。可是,没道理也让姐姐和姐夫你们都吃这个亏的!欺负人总是得有个限度的。我和娘分不到粮食没关系,可总是不能让马家跟着我们一样,都被牵连,活生生地被饿死。这都是新社会了,株连早就随着大清灭亡了。我们让一步,却不是让他得寸进尺的!走吧!”
陆霜降说着,站了起来,见方珍珠也要跟着,她也没阻拦,只对她道,“娘,你不是觉得委屈吗?这回,咱们就哭,怎么悲惨怎么来!”
说完,一行人就往张队长家跑去,这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到底是叫路上的村民见了,都是忍不住问一问的。
陆霜降也不瞒着,大大方方地说了,就有人对视了一眼,跟在后头来看热闹的。
张队长正在家里吃饭,饭桌上他就是一家之主,红光满面的。
这回,他给陆霜降一家下了那么大的脸面,总是让陆霜降晓得谁才是新安村里的主事人,让她吃了苦头,总是不敢跟在村支书后头给他惹麻烦了。
哼,上回因为养殖场的事,陆霜降偏帮着村支书打压他,那养殖场总回不到他的手里来,这年底的评优,怎么可能落到他头上来?
所以,他才又急又气的。
这次,接连给陆霜降吃了排头,他这心里就快活得很。
谁知,饭才吃上了不到两口,门就叫陆霜降给推开了,几个人都给冲了进来,见到正在吃香喝辣的张队长,陆霜降冷笑了一声,“都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话古人真的是不欺我!我和我娘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久的秋收,结果张队长说给我们抹了工分就抹了,分毫不肯给我们分粮食,现在自己倒是吃得满地都是米。你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也就算了,我姐姐一家犯的哪门子错,我姐夫不过是想请个假,竟叫你把我姐夫的工分也抹了?张队长,就是法院判案都得有个证据,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跟土皇帝有什么分别?都说现在是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推翻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结果张队长倒是好,带头搞起了资本封建啊!”
前几年打倒资本封建闹得风风火火的,就是新安村也是跟风做过指向标的,只是分配过来的知识分子不多,当当时村支书也不兴那套,闹得没别的村子凶。
但是,大家还是谈此色变,要知道其他村子都有闹出过人命的。
虽然现在这股风已经过去了,但是那段记忆太过深刻了,张队长一听,碗筷一丢,脸色大变,“陆霜降,你什么意思?你别血口喷人,我哪儿搞什么封建?分明是你家带头扰乱村里的秩序,大家都在为了国家发光发热做贡献,就你家特殊,非得一个两个的娇贵得跟旧社会的大小姐一样,今天病倒明天请假的,根本就不为集体考虑。我这是小惩大诫,是为了村子着想!”
张队长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大队长的,说起道理和官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要是一不留神,还真的得被他给绕进去了。
陆霜降目光烈烈,“是嘛?这年头谁家没个头热小病,没个急事难事的,难不成这还得选时候不成?现在都说,要让人民自己当家做主,发扬社会主义。结果,农民请个假都得挨罚,那是什么道理?红宝书都没这么写过。我们愿意为了建设社会贡献一切,可上头也说过,健康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我娘病倒了,又是贫血又是营养不良,城里大夫都说她得好生养着,我身为子女在床前伺候孝敬怎么了?难不成,一定要我娘为村子里的建设燃尽最后的一滴血一滴汗,才叫好同志吗?更不用说我姐夫家的小霖之前病了,这回要要去城里复诊,他为孩子请个假都得被抹了工分,抹了贡献。那跟地主压榨长工有什么区别?至少长工还有点工资,能吃饱喝暖,我们却是做了白工,还得挨批评啊!”
“就这样,你还说你不是搞封建?”
张队长知道陆霜降嘴皮子利索,却没想到她还真能黑白颠倒,他顿时气得脸都涨红了,偏生这一时半会,他还真就找不到话去反驳。
可不是,人家一个娘病了,请假孝顺床前,一个儿子身体不好,要带儿子看病,哪儿都没有什么错处的!
这时,跟着一道儿来看热闹的知青,也是纷纷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村民怕了张队长的淫威,可知青却是不怕的。
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被下放来后,也是吃了张队长不少的教训,此时得了机会,可不是一个个地在旁边叫嚣。
李修远本来是不爱掺和这些的,这回也是听说陆霜降一家被欺负了,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来,但是他还是匆匆赶了来,结果刚巧听到这番话。
他也是读书人,见此,站出来道:“张队长,陆同志那是一片拳拳爱母之心。都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咱们自小就学孔孟孝道,说要回报父母,陆同志那是以身为表率,为村子里的所有人做榜样。明明是值得嘉奖的事,为何张队长却非要罚她?就是马同志,也是爱子心切。易地而处,难道你能不管自己的亲娘和孩子的死活吗?上回在陆同志家,你娘和孩子出事后,你可也是恨不得掀了整个宴席的,由此及彼,陆同志一家也是同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