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问白马寺有马,通体雪白,其吃住待遇不仅与人无差,甚至寺庙中人给其辈分法号,问题是,如此一来,白马还是马吗?请详解做答。”
陈缘好毛笔不小心停在纸上,墨水蘸开,等回过神抬笔时,已是一浓垢黑点。
他有些懵。
甚至想起洛阳城外那个骑着白马的僧人。
白马非马?
怎么长安为首的书院,也会对这种诡辩感兴趣?
又或者,是白马寺的缘故?
看着考场最前端桌上的沙漏在缓缓流逝,陈缘好不再沉思,而是根据前世记忆写下:
“……马固有色,故有白马。使马无色,有马如已耳,安取白马?故白者非马也……”
……
……
考试的结果会在三天后公布。
而据传闻五天后是黑龙书院的考试,陈缘好打算趁着这几天的空闲时间最后努努力,看看能不能找到它的入口所在。
眼看着人群长龙走出江流书院,陈缘好却是并不着急。
倒并非他已经注意到什么异常,而是面对着雅致清幽的楼阁书台,聆听随风而来的隐约读书声,他想起似乎陈庆有个朋友就在江流书院任职。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回忆大概总会像影子紧跟着。
当陈缘好迈出书院大门,走在南城街道时,无意间在路过某处镖局时,却是注意对面间那个颇为气派的府院,他先是瞥见门口守卫身躯笔挺地立着,又看向那块写着“恭俭庄敬”的匾额——
刹那间,陈缘好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年迈的剑客遇到自己一招陌生却又觉得亲切的剑招。
他拉住行进的路人问道:
“老兄,请问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院宅?”
“哦,这是礼部尚书胡大人的屋舍,老房子了,自从当上尚书后也只稍加精修,住的也算简陋……”
陈缘好两眼空洞无光,路人后半段话他可一点没听进去。
“礼部尚书”四个字就犹如乾坤宝塔般把他镇在原地。
她……
她就住这?
陈缘好几乎第一时间想要冲到正门口。
可总难不成,要跟那两个身强体壮的守卫说“我认识你们家的小姐,对对对,就是考上黑龙书院的那位”,又或者“其实我是你们小姐的故人,我们的父亲都是被当朝左相杀的,我想找她共谋大计”……
陈缘好冒出冷汗,他意识到自己只要一向守卫问宁书嫣的动向,通报什么故人或者旧识,黑冰台的人肯定后脚就会出现,调查起他的身份。
他甚至不该在这久待,一个平民决不会在长安高官的院府门口徘徊过久。
少年身后阳光照不及的胡同阴影里,尖嘴猴腮的将军府家仆神色惊疑地盯着陈缘好。
难不成跟尚书府有关系?
直到少年再次动身,家仆压下心中疑惑,又偷偷摸摸地跟上。
眼神里狠劲凶意不减。
敢得罪将军府?
且看你住哪。
……
……
江流书院。
考生们纷纷离去后,这座屹立在长安城内近千年的书院,又一次地重归平静。
黄昏微亮暮色下,齐慎独抬头,直透过树木枝头晚春油绿树叶间的缝隙,随即眯着眼,大抵是嗅到了些深秋衰败的味道。
所谓朝生暮死,不过如此。
忽地,齐慎独侧头望向左边一个木门紧闭的小院,幽深静谧,没有丝毫声响,乍一听或许以为院子破旧弃用到连老鼠也不会光顾,可他却是知道,里面住着一个人。
一个两年前出手相助朋友反倒被罚的人。
对外称是闭关修行。
实则是坐牢禁闭。
齐慎独心想:
师兄,你还好吗?
……
……
陈缘好是在吃烧饼时察觉的不对劲。
梅干菜瘦肉馅,放了点糖,吃着香甜,顿时让因为考试早已饥肠辘辘的陈缘好,觉得无比满足。
出尘,出尘,修行者到这一境界,方才开始减少对食物的渴求**。而停留在修行的第一境,为有境,人对五谷杂粮吃喝荤素的需求,只比常人多不比常人少。
其道理与练家子饭量大并无差。
大概也正是烧饼入肚,稍有饱腹感,陈缘好觉得神识灵觉像是干涸的池塘重逢水源,也就注意到先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有个人一直鬼鬼祟祟地打量跟着他看。
修行者的记忆向来不差,陈缘好当即回忆起是那个乔世子的家仆。
或许是巧合,两人刚好对视上。
家仆竟然是丝毫没有掩饰敌意与杀机,那**裸的眼神让陈缘好被泼了盘冷水般警醒起来,他一个平平无常的家仆跟踪自己被发现了,怎么还敢如此大胆摆出要杀人的样子?
忽然间,陈缘好下意识地一动神识想窥探下对方,却是犹如指法撞见金钟罩铁布衫,被狠狠地反弹回来。
原来家仆不仅有修为,还在他之上!
糟了!自己应该想到的,将军府的家仆肯定不是一无是处的普通人。
残阳似血却又逐渐消退,辛苦一天收摊回家的商贩影子被拉得斜长,月亮悄无声息地趁着天色暗去爬到柳树枝头上,陈缘好则加快了步伐。
没有人敢在长安街头上动手。
便是在人迹罕至的胡同巷子,修行者也只敢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
陈缘好伸手摸了摸腰间短剑,他寻思着自己沿着长街大道走并不会有事,但终归是要转角入巷的,花园巷是个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