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强到江州担任市长一职是侯沧海的猜想。
猜想得到证实后,侯沧海双手抱拳,道:“祝贺海书记,你能到江州,是江州人民的福气。”
话虽然说得漂亮,侯沧海内心想法要复杂得多。他以前在政府机关工作,对政府有深刻的认识,沧海集团总体上是靠市场起家,因此,他对海强书记来到江州任职持“谨慎”态度。朝中有人好办事,这确实是有利的一面;凡事有利则有弊,与朝中人绑得太紧,若是朝中人出现意外,难免会随船同倾。
侯沧海想得很深,打定主意尽量不从海强手中获得越市场的利润和资源,还要主要凭本事在市场上吃饭。但是,他遇到生死存亡困难时可以寻求海强支持,这原本也是政府应该做的事情。换一个说法,侯沧海把自己的关系总结为不和海强书记进行密室交易,一切皆放在台面上,交往过程要能够上得了台面、见得了人。
海强、侯沧海和周科长在工地外围行走。
海强不时停下来打量工地,道:“高州情况与江州完全不一样,来到全省经济火车头之一的江州,很有压力啊。等会我要去看一些地方,侯总你这个本地人给我当向导,你知道什么就随便讲,让我对江州有一个最直观了解。导游词不能有官话,必须实话实说,最好用民间语言,尖刻一些无所谓,不准确也无所谓。”
“侯总,来逛一逛啊。”
“侯总,什么时候到天上的街灯租个门面。你这个名字取得好,很有诗情画意。”
侯沧海是第一个拿下矿务局辅业单位的私人老板,又以江州面条厂为主阵地,这一段时间不时参加了地方和矿务局的会议,和矿务局和江阳区都有一些交道。走在美达广场时,遇到两三个熟人和侯沧海打招呼,还有的提起江州面条厂
。
由于海强在身边,侯沧海没有多聊,只是应付两句。
即将转回小车停靠处时,矿务局主持工作副局长管一湖戴着安全帽和美达集团江州项目负责人从工地走了出来。
管一湖看见侯沧海,向其招手。
侯沧海向海强报告道:“叫我的人是管一湖,主持工作的矿务局副局长。海书记,做不做介绍?”
海强摆手道:“今天不见面,你去吧。”
海强在美达集团工地前四处走,看细节。周科长略为弯腰,亦步亦趋,跟在海强身后。侯沧海来到管一湖身前时,扭头看了两人一眼,感觉这两人的形象是一幅代表官场形象的最佳剪影。看到这幅画,他感觉自己很幸运,早早就脱离了这个场,得到心灵自由。否则,他面对高级别领导时一定也和周科长一样,不自觉地弯下腰,脸上露出若隐若无的献媚微笑。身在场中,很难意识到这种表情会非常别扭和难受,甚至甘之若饴。
现在,侯沧海有自己的企业,尽管仍然要受制于社会、法律、人情和政府,但是比起周科长,明显从身到心都更加自由。
回头一瞥之后,侯沧海来到管一湖身前,道:“管局,公司将报告送了过来,不知你看没有。我一直想要抽时间到办公室来专题汇报。”
从山上开一条路下山,将江州面条厂与美达集团广场联系起来,这是天上的街灯能活下来的必要条件。这一条路看起来简单,实际上既要获得江阳区政府批准,与几户居民达成协议。又要与矿务局达成协议,从矿务局下属辅业单位服务社借道。
服务社已经没有生产,但是单位还存在。平时服务社静静躺在山脚,人影都没有一个,只有一个老头带着一条孤独的大狗守厂房。单位一把手老温也在外面打工,勉强渡日。如今江州面条厂要切掉该单位约两米宽、六米长的一块小地盘,服务社老温仿佛突然还了魂,强调这是国家的地,开出一个狮子大口。
管一湖如今是主持工作局长,拥有了决定权,便有了一把手的自信心。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锐利,下巴微微上抬,道:“我原则上同意江州面条厂修这条路,采取租用土地的形式。至于租金,你自己同老温商量。”
侯沧海递了烟给管一湖,道:“管叔,服务社也在改制范围,我报了名。”
管一湖接过香烟,却不点燃,道:“服务社改制被叫停了。服务社职工们准备利用靠近美达广场的优势,重新捡起老本行。矿领导开了会,原则同意他们的想法。以前改制是一刀切,鱼鰍和黄鳝扯成一样长,难免出问题。现在是因地制宜,每个单位情况不同,分别处理。考虑到面条厂曾是矿务局职工,为了让矿务局职工也能搭美达广场的快乐,我们才同意你们用这一小块地皮,如果换作一个与矿务局没有关系的单位,我们根本不考虑。”
听到这一番话,侯沧海知道为了这条通道,这个竹杠肯定被敲定了。好在这条路不长,被敲竹杆的次数不算多,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从另一个角度,原定的改制方案其实是正确合理的,如今因为一把手腐败案被抓,让原本非常符合现实的改制方案为了小利益留下尾巴,这暗自让侯沧海觉得可惜。
与管一湖分手,侯沧海走向海强书记。他望着海强书记,心道:“海强书记到江州就任以后,我打着海强书记的旗帜,能不能将服务社买过来。”他随即坚决打消了此念头,利用权力获取高额利润是一剂毒药,有了第一次必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尝到甜头以后,说不定会形成路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