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扬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噗!噗!噗!
迷迷蒙蒙的古扬只觉得碗口大的水滴不断喷着自己,可当他睁开眼,却看到一张豁了牙的大嘴在朝着自己不断用力。
刹那之间,古扬便清醒了七七八八,双臂后抻赶忙退后半丈,但见这位老哥满脸横肉、横肉挤满褶皱,穿着没什么质感的金甲,不是金锋烈还能是谁。
“老、老哥,你这是干什么?”
噗的一声,金锋烈把一大口水再度喷在了古扬脸上,抹了一把嘴煞是急切道:“你需要水啊!”
“可你一定要用嘴吗?”
只听啪的一声,金锋烈把碗扔到车外,举起脚下的一大桶水直接灌遍了古扬全身……
“怎么样?是不是舒爽了许多?这路上不少河,我再让他们给灌几桶来!”
金锋烈在这玩水,古扬都想喷血了,拿袍子把脸上的水抹干,“老哥辛苦了,就先喷到这吧。”
金锋烈放下水桶,嗔道:“你小子一顿装死,害得我喷了三天,三天啊!我这腮帮子都麻了,你他娘的喝了多少啊!”
古扬连忙摆手,“可以了老哥,我们现在到哪了?”
“再往西南五百里就是柳河镇了,挨着青霄峰,当年沅国最穷的地方,后来被潇国占有但也没什么人管。我说老弟呀,你不会是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养老吧?”
“老哥不同意?”
“同意同意!千万个同意啊!我跟你说就当年沅国的这些地儿,那根本就是绞肉场啊!不管洛国潇国哪个赢,这个必经之地都是民不聊生,咱既然要去那柳河镇,不如就定在那,我把兄弟们召集过来,你负责出谋划策,老哥我点将带兵,不出三五年,保不齐咱也能整出个列国来!”
“可行,就差几百万军队而已。”
“哈哈哈!”金锋烈大笑,“不过列国的事,你敢否认?”
古扬笑看金锋烈,这老哥行事乖张、言辞粗犷,识人观事却是毫不含糊。
“这一路上可还平静?”
“就是因为太过平静,我才想尽办法让你赶紧醒来,百里之后便是七葫芦谷,连绵三十多里,乃是最易伏杀之地!老弟,我有一策,既然你神通广大,何必非去柳河镇。七葫芦谷面对我们这边的第一谷叫墨苏谷,是个一般人不敢惹的地方,老哥我与那墨苏岐有些交清,不如你就在那等人?”
古扬面露狐疑,“老哥与那墨苏歧是何等交情?可到了愿留我等几日的地步?”
金锋烈暗暗咧嘴,此间情势能留古扬的恐得是“断头之交”,但大话已经吹出,便索性硬着头皮试上一试。虽说那墨苏歧眼高于顶,但也出自名门世家,纵使不乐意也不至于闹得太尴尬。
青霄峰一线是大雍最西方,越过此峰便是大猷的地界,此地是最为贫瘠荒落之地,千百年来的动静甚至不如东原。虽然如此,青霄十一峰下仍有一些较为有名的地方,“赤陵峰下西陵镇、墨绸峰下墨苏谷”便是最为人熟知的两个地方。
墨苏谷的“墨苏世家”,以经史闻名天下,藏书颇丰、鞭辟政论。大雍昌隆之时,常有地方大臣、各府幕僚、文士学究光顾,在墨苏谷求学问道,列国纷争之后,盛世鸿图也无讨论的必要了,墨苏谷便清闲了下来。
马车停在谷外,古扬二人缓步入谷,仲秋时节,正值晌午,一眼望去,墨苏谷内景象令人震撼。
这里生着数百上千的古枫,每一棵都可二人合抱,旺盛的红金枫叶像一把把天地伞盖。从几棵树的间隙向上望去,枫叶统治了蓝天,按照自己的意愿留出一片一片的空白。
空白的很多轮廓都极美极美,有的像飞鸟展开翅膀,有的像几尾鱼在空中翻腾,有的罩住了几朵云,像锦缎围托的香棉,还有一处正好拢住日光,倾泻而下染黄了一整个秋。
踏着轻软的枫叶,走进三四里的样子,谷壁上逐渐现出一些亭子,红色的木、墨色的顶,石阶上均衡得铺着枫叶,仿佛有人每天都铺设一遍。
古扬坦然而行,反倒是“有些交情”的金锋烈满目戒备、频繁观望。
“老哥,你和墨苏歧究竟是什么交情?”
“谷、谷口的交情。”
“谷口?”
“是啊!我上次来借东西就是在谷口见的他,没想到这里面如此好看!”
左右红亭一里一小、四里一大,有的在谷顶有的在谷腰,约莫一炷香后,眼前现出一汪清潭,零星飘着几片枫叶,看上去莫名让人松弛。
乍一靠近清潭,耳畔忽然传来笛声,绮叠萦散、飘零流转,竟与清潭浑然一物。片刻之后,那笛声如万壑生风,如清流般搜刮着心神,洗尘濯俗,把人引向更深的澄澈。
顺声望去,谷腰最大的红亭里,一位白衣男子手抚墨笛,此人长发及腰,只以一根莎草相系,风微起,长发不动,白衣飘飘恍然不食烟火。
清潭边,一位仆人将金锋烈唤去,回头望着古扬,金锋烈这时方才有所明悟。难怪古扬如此坦定,他恐怕才是真正与墨苏歧有交情的人,甚至去柳河镇根本就是一个幌子,古扬最终的要来的地方就是这墨苏谷。
古扬走进红亭,笛声息止,看上去墨苏歧与古扬年纪相仿,肤色白皙不蓄须、双眉如月唇如雪,只是眉宇之间若定若闲的气息,让人觉得早已不是少不更事的年华。
一张红木桌,两把红木椅,一壶西陵春,两盏墨裳杯。
墨苏歧轻轻把笛子放下,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