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扬看完了自己的牌再出牌,隐忍至斯让孟三变侧目,但推倒重来,作为侵入一方恐也只能如此选择,现在让孟三变担忧的是,到了古扬出牌的时候。
“御驾亲征”,这个朝野上下无数人看来都是一时托辞的东西,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帝欲御驾亲征,携天下民心之愤、铲除逆贼之心,一夫举义,尚且万民从之。帝行至斯,生于大雍者、志于大雍者、梦于大雍者、卒于大雍者何以置身事外?有刃者行刃、有谋者言谋,天下以对暴栾,此举不死不休,今布告天下,扶千古之稷,皆在吾辈,如律行之!”
此时再回读墨苏老谷主的《讨栾国檄》,别有一番愤念与情怀,那大段大段的痛彻呼声,比当年更应景,比那时更感怀。
杨麓护国不利,上下军心动摇,最终有一小撮人带头发动了兵变,杨麓死于乱军之中。太史瑜率残部退至小仓山,西境军听闻王都已被攻陷,再举当年护国大义,大多跪于“瑜”字大旗下。
青苍沚的王畿军也在来的路上,但却慢了很多,太史瑜在毛骨鹰袭击之后便得密报立时开赴小仓山。而青苍沚在溃逃之后,见驰援王都无望,方才想到了小仓山以图后事。
青苍沚来到时,小仓山光秃一片,西境军一去无踪。
王畿军伤亡达到八成,已无任何大战之力,但他仍旧拖着疲敝之师向王都赶去。半路途经密林时,王畿军再度遇伏,春时干旱,这一整片林子都被火油提前覆盖,熊熊烈焰之下,不见一把刀枪剑戟,最后的王畿军湮灭了。
冲出来的只有不到几百人,不少都是当年白马斋的旧部,青苍沚须染炭光、目皆丝焰,冷烈望着眼前。
那同样只有几百人,为首一位老者,肩上蹲着一只八哥。
“可惜了白马斋,多好的一把刀。”黛雄西微微摇头,“青掌尊,这最后的白马斋,你欲如何遣之?”
“黛雄西,你哪来的底气感慨,你羿门何尝不是一把刀,我白马斋此时得了最后,你敢说你的最后不会是明日?”
“当年禁军府,老夫与你夜话,你是当真愚钝还是垂涎高位,为何将白马斋引至此结局!”
“高位?”青苍沚哈哈大笑,“这天地奸佞遍走,只以翎王为幌,不忠翎王之志,我青苍沚无愧翎王,我白马斋忠心以贯!而你们,晨慕江河夜依土、千副面孔百把刀!得了寸利便一副指点的模样,心中可还有分毫可遵!”
黛雄西咬着牙,“青苍沚!可惜老夫苦口婆心,何为白马何为翎!你缘何如此固执!”
青苍沚冷笑摇头,“你觉得你赢了,所以你懊恼,可是黛门主,如果牧遥平了荡乱山河,成为这天地惟一之主,你还会记得你的苦口婆心吗?”
黛雄西微微一凝的时候,青苍沚大笑出来,“翎王夜走黛鞍山,与你共话前鞍桥,是夜他梦到白马生翎、翎赤一色,腾走九天、鸾凤莫当,翌日便有了白马斋的初构。”
“翎是幻象,可加诸于白马之上,可加诸于万民之间,但它永难为实。青羽要的也不是一个翎国,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看到腾驰的白马,真正能够改变这乱世的永远是实力,而不是大义。”
“黛门主,我的话可差了一字!”
“那你还在坚持什么?”
“我白马斋不能随波逐流、依势而为,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你们这帮蛊惑人心的人给洗了心、拔了髓!白马斋随青羽殿下奔赴前半生,怎就敌不过你之一席夜话!”
黛雄西缓缓闭目,心绪之沉暗让肩头的五福都僵如木鸟。
“江湖江湖,羿门为江,其余是湖。”青苍沚沉吟而道,“当年东土镇压,羿门为了尊严失去了性命,也保留了最后的江湖风骨。黛老门主,你既重振羿门,我青苍沚希望羿门如初那样,永远不懂变通,永远固执下去!”
“驾!”青苍沚枭然扭缰,不顾烈马挣扎,偕同数百人悉数冲进了熊熊烈焰。
“青羽殿下!您的白马斋,来了!”
呼呼呼!分不清风与火,似也不必区分,风中夹着血、火中焠着骨,一样的惨烈与崩灭。天地大手、百代意志也拉不回这支白马斋,死得荒唐?也许死得其所!
林中到处都在迸暴,红色的焰光冲上半空,时而如火龙移走、时而似火凤张翼,这可就是“白马生翎、翎赤一色,腾走九天、鸾凤莫当”?
咳咳咳!
黛雄西狂咳不止,一手捂住心脏,口中一阵腥烈黏稠。
“家主!”
黛雄西推开上前之人,内心的憋闷无以复加,青苍沚那一席席话创击人的心神,竟让他原本无比信奉的东西、无比固执的心念开始动摇起来。
这些年里,自己言之凿凿的究竟是普世之言,还是像青苍沚说的那样站在了赢家的角度?如若是后者,那么自己赢在了何处?怎的就下意识以为自己赢了?
这一路行来,羿门对古扬心无罅隙,皆因一道扶摇剑法。但做得越多,羿门便越偏离,黛雄西突然在想,如果这样一路走下去,羿门与朝堂还有何分别?
“永远不懂变通,永远固执下去!”这十二字骤然锋利,将一个人彻底代入江湖,拉回那个潇逸洒脱、不事权贵的时代。
三生古坞那个篝火之夜不由涌上心头,南宫拓那一席话此时想来别有意味——
“许多事情,黛门主也无需掩藏,是谁便是谁,这一点无可更改,只愿当年旧事不误你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