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虽然熄灭,但浓烈的烟尘仍然盘亘不休。仿佛天地间的狼烟都汇聚到了这里,空中的大片大片的灰尘,恍然成了一方被遗弃的天地。
史书所描绘再浓烈的战火与烽烟,都不及此前一瞥,末日的画卷从未如此明晰。看看吧,那滋滋冒着油的尸首,那被烧的只剩下一口气息的焦炭人,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呻吟与挣扎,一同浮现着死神的想象。
袁桦和仇天宝何尝不想重整旗鼓,但眼下没了旗也没有了鼓,留给他们惟一的一条路就是回兵向南,与帝师会合。
从前他们时时刻刻都想与栾军一战,不管是为了故去的楔国、樾国还是现在的大雍,他们渴望一场厮杀,以期证明他们是这六合天地不容小觑的力量,纵然败亡也算对得起曾经的荣耀与信任。
但眼下,他们已有恐惧,莫说对阵厮杀,他们害怕那天棱城的城门突然打开,冲出一支大军将他们就地处决。
不得不说,虽然从未见过孟三变,但二人已被孟三变打得魂飞魄散,连对方一兵一卒都没有见到,大军便已土崩瓦解。这真要是阵前对垒,岂有一丝活路?
此时再看,古扬的固步不出似乎有些道理。于是乎,在天明后不久,他们便举兵归南。二人心念纯粹,如若那里也像此地一般,便无需再留恋什么天棱城了,回到出发的地方便是最好的选择。如若那里仍有战力,便仍是帝师的一部分,虽然不好看,但在生死面前,何必再用颜面照顾体面。
两部残军一路向南,行到半途忽然凝住,转瞬便面露些许欣然。
咚咚咚咚!
不远处响起密集的马蹄声,扣进了泥土、彰显着坚定,他们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候。正要一扭对古扬的看法时,二人发现这声音不止从南方传来,而是周身八方、无处不在,直到他们看到了——
一头牛。
话说这牛长的比虎狼还要凶悍,一身深青,宽的几乎可以让一个牧童平躺下来,壮硕得像一个铁墩子,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对牛角。
那种黑亮,像深渊里的宝石,角尖的锋锐,让任何兵刃瑟瑟。
两部立时更加绝望,这种牛叫做莽牛,具备远超虎狼的力量,而且它们不知疲惫,以血为乐。这种莽牛很少被对方杀死,它们的死往往是杀的太多把自己累死。
咚咚的声音来自熄灭了火焰的火壕,不知多少只莽牛穿梭在其间,毫不费力便跃上了火壕,随后展开疯狂的屠杀。
如果说火龙壕是围困,蒹葭厄是弱敌,这支莽牛阵便是终极的击杀,不留一个活口的彻底覆灭。
三尺长的犄角洞穿了一个人又一个人,它们像被注入了亢奋的药剂,即便犄角上串了一串的死尸仍然不能将它们减缓半分。磐石一样的厚皮,让刀剑无力可施,莽牛冲阵,带走了最后的死亡。
孟三变可能一不小心就达成了一个成就,在双方兵刃未接的情况下,泯灭了对方七十多万大军。
只要有火壕便有莽牛的冲杀,太史瑜和裴紫迎同样面临这个天大的劫数,纵有万千章法也抵不过这等没有章法的极致存在。
被这莽牛冲了整整一日,每时每刻都是伤亡,疯狂的莽牛让军中避无可避。当这一切息落,莽牛全部阵亡,但却是“大胜而亡”,再看这支帝师,就像临时集结的散兵,恐惧终于蔓延到了这里。
大营之中,裴紫迎满目沉暗,此非当头棒喝,堪称天地之椽,别说攻城,眼下连如何能到城下都是痴人说梦。不过,就算现在一条红毯铺到天棱城门,裴紫迎也不敢去碰那城墙的一砖一瓦。
本以为孟三变平楔时,那样的演绎已是终极的可怕,此时的裴紫迎才知道,那个人在不断强化,对他而言从来没有终极。
自从她晓理动情使得古扬出兵之后,桩桩件件都打得自己脸颊生疼,裴紫迎徘徊、思虑,如是过了良久终于咬了咬牙,似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最终步履坚定向中军走去。
可是裴紫迎在中军大帐等了多时依旧没能见到古扬,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不知该说熟悉还是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太史将军?”
太史瑜不疾不徐,眉目不见忧色,直至侍从呈上茶盏,他才开了口,“裴将军不必急着见古帅,此局至此并不让人意外,因为我等要对付的是孟三变,便不要想着轻易过关。”
心中本有千言的裴紫迎,见到眼前茶盏的时候忽然沉溺下来。此情此景不由得让她想到那时东营一叙,尤其当她嗅到此间茶味,分明与自己当时所煮乃是同一道。
自然而然,当初的话一一映现,最奇的是,当初的话又一一应验。
“我这支帝师再傻,也不会做你们的嫁衣。”
“有些人激都激不得,更妄谈勠力同心了。”
尤其是那句“裴将军一军精锐,不应耗费在无用之地,若是攻栾,也当在大有可为之地。”
裴紫迎想到那时古扬既有深重也有飘忽,最后留下了一句让自己选择之语,不曾想一直到了现在,她也没有说出那答案。也是此时,裴紫迎的内心荡动起来,那些当初尚处猜料的事情现今转换成了现实,也显得当时言语汹涌惨烈。
有些人被弃了,被弃的人都死了,那古扬置身事外处处被动而为的样子,又让裴紫迎觉得颇是虚伪。
但这一切又能怪谁呢?怪催命鬼吗?
“太史将军乃是享誉天下的名帅,军旅所历令人崇拜,紫迎想问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