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草鞋子脸命人拆掉了长亭,携着古扬往烟云内部走去。
话说草鞋子脸的内心,那叫一个满腹酸辛,摆出霹雳烧天的架势,换来的还没火炕热乎。
这回去之后,怕是要被驻守西边的师弟笑死了,对这身后之人自然更没了好感。要说这人,你先行而来还能让自己舒缓些,偏偏还成了个压轴的,可压轴总该有压轴的气势不是?这更加让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草鞋子脸不由想起那先来之人,这一比更是一个穹顶一个泥里了。那人之器明朗阔烈,一看便是此间的大人物,更悍的是连那一部随从都是“石之权”,相当的了不得。
再看后面这伙,带头的还是靠着“一沙之权”走进来,那些随从只有在外面看戏的份儿了。
不过既然迎来了,有些话还是依例要说的。
“进入了烟云,你便最好暂时忘记自己从前是谁,这里只看权。即便你曾是帝王卿相,面对比你权分更高的人,也只是个下人罢了。”
古扬微微点头,随后草鞋子脸的话忽然有些深刻起来,“此后不管你看到什么,最好把它当做稀松平常,这是一个不同的洞天,便会产生你从未想过的罪与恶。这个过程,无数的事情都会被埋没,当然也就无惧露出一些本来面目。”
“多谢大士。”
本该还有一些嘱咐,不过草鞋子脸已经懒得再讲太多。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古扬。”
“是哪两个字?”
“古今的古,抑扬的扬。”
草鞋子脸点了点头,随后把古扬带到了所谓的“住处”。
权分三六九等,住处也是如此,古扬离一石之权还差了“八沙”,自然也住不到石权所在的地方。
这里确实很糟,柴草石块铺成了床榻,四周连个遮挡都没有,让人觉得那烟云幻宗为了更明晰分别权所带来的身份,刻意做出这些细节。
古扬把画穹抱在怀里,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拥着画穹入眠。无遮有无遮的好处,他可以看到星月,感受着山谷里的春风,拂在发上像一双慈然的手掌,她读着哄人入眠的故事。
古扬也确实太累了,仿佛刚刚他还站在天棱城的城墙上,转瞬就来到这陌生之地。
草木在应和着星辉,枝头在渴望着露水,有的地方缥缥渺渺,翻卷的烟雾演绎着难以忖度的妙意,有的地方澄澈如江,明明敞敞得知来时、知归处。
看着看着,古扬便睡去了,这烟云之夜很神奇,当真是一个隔绝了一切的地方,让人能够安心睡上一个好觉。
一直到东天泛蓝,古扬乍一醒来的时候,便听到两个声音。
“师兄,你怎就搞出来个一沙之权?今日大殿列权,人人都要来到明面上,你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嘛!”
“你给我闭嘴!他懂七星棋就是在范畴之内,列权又如何!”
“啥是个七星棋呀?”
“别问那么多!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你他娘的引来多少人,早知如此就不该给你这差事!”
“师兄,都这时候了就别说这些了吧,这一沙之权绝然不能登殿。”
“我还不信了!怎就不能了!”
“这天下有无数仰慕烟云却无信物的人,不知多少都在息落中忡忡而逝,这一沙之权一旦登殿,只会遭来无尽的奚落与嘲讽。那人纵然在烟云无所成就,也该让人家好生活下去不是?”
“荒唐!若要好生生活何必来这烟云,既然来到这里就不怕息落,这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好好好,我不与你争执,但你最好看看今日列权的规模。”话到这里,那“师弟”将一块黄帛递到草鞋子脸面前。
草鞋子脸抻开一看,立时满目惊骇,他以惊异无匹的目光望向这位师弟,“怎么可能?你小子干了什么?”
“师兄,我什么都没做,实是这大雍强手都选择走西口,才有此骇人的记录。”
草鞋子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从西口而来的人,动辄便是数器之权,石之权已经完全不值钱,那像一股远古的洪流涌向烟云,充斥着太多的人物。
草鞋子脸一共就迎了两拨人,后一拨就不用说了,他惊的是,从眼下来看那前一拨也只能算是个中间层次罢了。
事情至此,草鞋子脸也终于明白了师弟的用意,有些人确实不能随便掺合。虽然他力推自己的这两拨人,但架不住实权的倾轧,若真是决意而为,恐将留下无尽的笑柄。
“罢了罢了,不去便不去。”草鞋子脸叹了一声,看了那名单却也觉得不该自讨没趣,况且这他们毕竟只是引渡人,此后万千事也与他们没有太大的干系。但草鞋子脸总是有许不甘,他知道幻宗有此举动,未来的话事人一定就在这些人之中,可惜从一开始,自己这里便被堵死了。
草鞋子脸最终没有惊动古扬,也在此时,他更领会了“权”在烟云的深刻。
古扬抚了抚画穹,在这草石榻上再度睡了过去,此时竟比夜晚还要舒逸,柔暖的阳、沁人的风,纵然一睡一个春秋,也是踏实得很。
所谓“列权”,其实是层级的塑造,烟云幻宗要让此来的人既知道自己所处,也要知道更高所在,这是此次烟云夺主必须明确的事情。
烟云的大殿,也就是幻宗中枢所在的地方。
如果有人悉知这殿内之人履历,恐是要把自己惊坏,放眼望去,光明者、沉暗者、为江湖所奉者、为深渊所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