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在喝,但下不快。
人人都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三月十五。
他们肯来这里,也绝对不是只为了喝酒。
古老七回来了,很多事也都到了刀口上,这些人对古扬的认识不知比大雍的那些人深刻多少倍,他们想都不用想,这个单薄的古老七背后,一定站着一支雄师。
而且现在这个重须黑衣的古扬,给人的冲击更为横烈,当年的他纵然手段再多,总还有些轻盈利落的时候,现在他沉的比渊还深,不会犯一步错。
栖霞四景一一而过,不觉便已天色深沉,望月湖上一如当年,大大小小的莲灯浮在其上,那时有人以此许愿,今时万千只为还愿。
采荀节、上荀锅、酹江月,故人为此筹备颇丰,都是把它当成了一种缅怀,二十年后再现过去,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了却,从前憾。
前路,无人知。
“老七,样样都好,说吧怎么干。”石之介开口道。
古扬道:“此间迟迟未动乃是心忧无尽海,无论霸天战舰还是古卓的举动,都足以说明无尽海的势力已经渗入西海。我们要弄清无尽海到底来了多少力量,这些力量又都驻扎在何处。”
石之介慢饮一口说道:“我那暗岭有人,他们可以负责打探无尽海船舰的事情,但是船只之事,还望武大财主多多帮忙。”
武天煦点头道:“我会为石先生准备单人战艇,无论构造还是速度,都最适宜海斥候之类的人使用。”言毕,武天煦转头看向古扬,“少主,无尽海之患大武坊早有察觉,它们在西海出没已久。大武坊收集了不少材料,有一点可以确认,无尽海此来所携绝非只有霸天战舰,极有可能他们已经夺了死灵舰的奥义,正是这些战舰在西海征伐中起了关键作用。”
“具体有何收获?”古扬忙问道。
但古扬这一问,武天煦却迟疑了下来,沉吟一瞬才道:“少主,在下有一猜测,但未得验证。”
“说来听听。”
“我总觉得,西海战事从头到尾都是无尽海在主导,栖霞的两次叛变也极有可能是被无尽海左右。”
啊呀呀!啊呀呀!
众人正在听着武天煦的话,却被一道恶鬼般的声音惊醒了,那人飘忽不定,侠客飞身而去,花了许久方才抓住那人。
这人一身红衣,来到面前时踉踉跄跄,看上去已经喝得足够好了,可就是这么一个醉气熏天的人,还让费了侠客大般周折,又岂能是寻常人。
“大船主,你不用猜不用测,这西海就是无尽海搞成了这样,说话不要那么保守嘛,显得你不够实诚。”
“你!”
这一语道完,这人却不看武天煦了,反而一脸怪笑看着古扬,“古老七,债主上门是何滋味啊?”
“债、债主?”古扬盯着他,忽然看出几分眉目来,“你是余老板?”
此言一出,古扬便后悔大了,这下可好,当年丑事也给暴露了。这老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时常光顾的“不输赌坊”的老板。
那余老板一拍大腿,“哎呀!就服这种敢输敢认的主儿!你老哥我算了算,你当年欠下的连带这二十多年的利息,一共……”
“一共多少?”古扬问他。
余老板鱼目乱窜,忽又哈哈大笑起来,见他又是一拍大腿,“你看看你们,这么不经吓!我敢在你们面前要钱吗!你说是不是!”
众人一阵无语,心说要不老哥你去湖里躺一会?
“古老七啊!你问无尽海的事,问我便好了,跟你一样的赌……啊不,完全和你不一样的赌徒,欠我的太多了!”余老板咂了砸嘴,这话还是不对但也掰不回来了,“总之呢,我手上就有无尽海的人,输得也就比你少点。其实他们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一个脑袋俩眼睛,都是好、好赌之徒嘛!”
但见此景,石之介等人还真是“佩服”起来古扬了,这家伙真是一个三教九流无孔不入的人啊。
这余老板何许人也,真名“余暴富”,一听就是从小穷怕的主儿。这家伙靠赌场起家,一开始还算规矩,后来一边雇打手一边安内鬼,进去十个输十个。不规矩的事做绝了,但他的赌坊一直屹立不倒,有传言说他把一半的利润都给了高官,愈发变本加厉。
“古老七啊,现在有两个事非常当紧。”余老板晃晃荡荡来到古扬面前,“第一,你必须全力封锁栖霞,这里的任何事都不能传出去,现在绝对不能引战。第二,无尽海的事,我和暗岭一起帮你查,但更重要的是,你要有人能够进入沉璧岛,那里会有更多的发现。沉璧一定是无尽海的纲要所在,其他地方都是枝节,你不可能凭借枝节就真正做出判断。”
古扬深眸而望,不得不说,余暴富的这一席话当真是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庄家和赌徒的事,但古扬知道,这个余老板确实是来讨债,但讨的不是古扬的债。
相比潜入沉璧岛,有这些人在,封锁栖霞反而更为容易。
古扬何尝不想踏入沉璧岛,但那就像宫墙无数重的王殿,任何一个带着目的走入其中的人,都难以全身而退。
要知道,那里不只是西海帝国的核心,还是处处被无尽海盯视的地方。这等紧张的时局,强如步彩楼、石之介,乃至古扬自己都没有把握带回什么。
余暴富说得没错,如果能将沉璧岛的信息与无尽海的探查结合起来,才有可能揭开真正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