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哥哥帮父亲把黑色的大臭蚯蚓穿上系在长线上的那几十个长钩的时候,父亲擦擦手就要出发。鱼儿是水的孩子,越是雨下的大,鱼儿越是兴奋,收货也越多。雨下的很大,父亲只是打着笨重的竹棍大伞。在他消失在门口视线的时候,我们便是满怀的期望。
那时候我们并没有为父亲担心,因为在我们心中,他游技很好,再大的水拿他也没办法。一般夜里七点多我们就睡,但每次父亲下钩,母亲让我们睡觉,我们就假装睡觉,一直等待父亲的回来。
夜里十一点多,爸爸终于回来。我们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向了他,我看见他全身都湿透,裤子上全是泥土,鞋被他脱了,黝黑的皮肤透露着水的光亮,可他嘴边还带着微笑。他用破旧的干衣服不停的擦着身上的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在他眼睛,这两个儿子是他一生的希望,为了他们,他什么都愿意。
“怎么还都没睡吗?”通常他会责怪的说我们一下。
我们张望着看看他,不说话,就去摸那鱼儿光滑的头颅。若是见了有胡子的黄鱼,我会掂起它的长胡子,它疼的拼命的跳着。
父亲的每次的收获都让我们震惊,甲鱼穿成了一条线,张牙咧嘴的,十分的吓人。鲢鱼、乌鱼在线上不停的乱滚,等它们累,就像葫芦挂在藤蔓上一样。此刻最兴奋的事情,便是摘鱼。父亲不让我碰甲鱼,我偏偏偷偷的碰它,最后还是被它活活的咬了一口,才知道它的厉害,由此便一直对它产生了敬畏感。
即使是现在,我依然认为甲鱼是擅长咬人的动物。即使这么好的东西,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物以稀为贵,因为那时候甲鱼实在太多,也就几分钱一斤。
等爸爸慢慢的有了一点积蓄,他要和母亲一起建造属于自己的土房子。他的房子真的是用血和生命建造的。我说过爸爸是个建筑工人,可他白天为了家里的生计他还必须出去给别人建造房子,晚上他才和妻子一起建造自己的房子。
他们请不起人,他的哥哥懒得像头猪,从不帮他一把。爸爸用木架车拉着土坯像老牛一样在前面拽着,妈妈在后面使劲推。那些土坯灰褐色,一块一块的,有四块砖头那么大。他的房子既没有坚固的钢筋,也没有华丽的大理石,甚至连玻璃也没有。泥巴,木材,稻草,瓦砾,皮纸是这所占地一亩多的巨大庭院的所有材料。
整整一年,多少个夜,他和妈妈一把土一把土的撑起了他两个儿子未来的家。因为劳累,他在那时候就得了肩周炎,他身上贴着灼烧的膏药,继续干活。想着爸爸,我看见那个时代的人民太苦,难道这些苦难真的就是不可避免的吗。
李清福爷爷经过这里的时候说他的房子就像喜鹊槽,大而空洞,我感觉形象极,但难道房子不该是这样吗。它是一所真正具有房子功能的简易建筑物,通风透气,冬暖夏凉,有一间正屋,两个侧屋,一个是他和妈妈睡觉的地方,一个是我和哥哥睡觉的地方。他在门前水沟前种上了十一棵白杨,一条铺满沙子的小路通向了正屋。
一年过年的时候,又在上面花台上种上了一株栀子花。在来年五月春末的时候,栀子花开满了绿色的枝头。妈妈会摘取一把嫩白浓香的花儿,插在打掉了瓶口白酒水瓶里。我会刻意摘取最大最香的送给千惠,千惠兴奋欢蹦乱跳,我让她把它和头发一起扎起来。这么多美丽的花,妈妈也用不完,逢人她就会送几朵。那些村里的老婆子,会和她一样,把它别在衬衫上,说是可以驱赶蚊虫。
围墙的后面是半亩地的菜园,两边环绕五米多高的雪松。每当大雪过后,千惠都会惊奇的喊道:“少华,大塔,真像。”
我看了下,真的好像,它那斜披下的枝头,一层一层的。近生永远都是调皮的孩子,他会摇晃每一颗树木,大塔浑然倒塌。他也怕雪砸着,飞快恶逃跑,搓起一团雪球,扔向塔尖好像在挑衅。
夏天这个菜园就饱满,它被木桩穿插围住,防止动物的侵扰,妈妈种满了茄子、辣椒、黄瓜,西红柿,有时候还会栽上几棵甜瓜,或是西瓜。各色的花儿相间,如同色彩斑斓的地毯一样。硕大的瓜果叶子上,几个蝉蜕孤零零的在那里。只是早晨还是含苞待放,沾满了露水,中午骄阳一照,变成了盛开的火焰。半亩多的园子,蔬菜树木各不相扰,阳光透过针尖般的叶子,蔬菜张得肥硕、果实累累。
在我们家房子前,有一个方形的水池,它是村里抽水,缓冲水流用的。他从申城莲花湖里弄来了几根青莲和香蒲,把它们插了进去。第二年还是稀稀疏疏的几颗,第三年就长满了整个池子。池边栽种的是几棵白桦树,因为空间狭小,它们长得又矮又小。池子里会留下很多鲫鱼和龙虾。那些鲫鱼每当水少的时候,便被我们放干了水,逮回家吃。
在爸爸干完了农田活,他又要去干建筑,现在他已经是个大工子,很多人抢着要爸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