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谢弼将茶盏放在案上,含笑赞道。
阿顾等了好一会儿,见谢弼只评了一个“不错”,就没有下文,微微愕然,“就这样?”
谢弼怔了片刻,面上略显出几分尴尬,笑着道,“顾娘子,我是个粗人,只喜欢打打杀杀,对于烹茶弹琴这一类的雅事一向不通,只尝的出味道不错,实在说不出什么门道来。”
一旁姬泽哈哈大笑,指着谢弼道,“阿顾,你这盏茶奉到这人手上,实在是明珠暗投,牛嚼牡丹啊!”
阿顾低头想了片刻,笑着道,“九郎这话说的有些偏颇,茶汤最根本的效用便是解渴,至于这些色香味之道,反而再其次,说起来,能得谢郎将一句解渴好喝的赞誉,阿顾已经知足了。”执起茶杓,添满了姬泽面前的茶盏,又抬头看向着谢弼,“谢郎将如今解渴够了么,可要我再斟一盏?”
谢弼瞧了瞧阿顾面前分文未动的琉璃茶盏,又瞧了瞧阿顾执着茶杓纤白如栀子花的玉手,笑着道,“敢不从命。”
茶过三盏,阿顾将茶具收拾了,交给碧桐,转身朝姬泽行了一个万福礼,郑重道,“圣人,阿顾少小孤苦,得蒙您相救,才能返回阿娘身边。这一年来在宫中又多得九郎照看,年幼力微,无以为报,在此给您行一个大礼,也算是聊表寸心了!”
姬泽瞧着阿顾神情端重,不由也郑重起来。端坐受了她的这一礼,方淡淡笑道,“六姑姑从前对朕有恩,你既是六姑姑的女儿,朕自然要多照看些。虽回公主府,你的书法还是朕教导出来的,临帖也不能偷懒,日后你进了宫,朕可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他的话音极肃,说的不太客气,但这长安城中,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被皇帝这样说教,求之不得。阿顾听在耳中,也觉十分开怀,脆生生应道,“是。我会好好练字,绝不会偷懒的。”声音俏皮。
“阿顾告退!”
从甘露殿出来,天色将暮未暮,黄昏的色泽铺陈在天边,分外美丽。碧桐推着阿顾的轮舆在宫道上行走,笑着道,“大家今儿也赞了您煎的茶好了呢!既然大家已经饮过了,想来以后,咱们於飞阁不用再经常饮你煎的茶汤了吧!”
阿顾闻言转头看了碧桐一眼,宫中岁月荏苒,最初那个见了姬泽便惊慌失措好些日子的小丫头,到如今,也可以捧着茶具,面色自然的和自己说起那个大周皇帝了!她心中感叹,脸上露出有趣的笑容,
“那可说不准呢!”
碧桐闻言,手上握着轮舆一顿,面上露出惊恐神情,“娘子还要继续煎茶么?”
“我如今煎茶也得了趣呢!”阿顾道,“怎么,连圣人都赞我煎的茶好喝,难道你觉得不好么?”
“不是,不是。”碧桐连忙道,“娘子煎的茶自然是很好的。”随即小声咕哝道,“可是再好喝的东西,也耐不住日也喝,夜也喝。一天喝个两三鼎,谁也扛不住啊!”
阿顾咯咯的笑起来!笑声清脆。
太阳从西天落下,又在第二天从东天升起。宫中最后的一段日子一点点过去,先期的大部分行李,已经打包起来,先行送到永兴坊的公主府。明日,自己便要随着阿娘一道出宫,回到公主府居住了。
纱儿、罗儿几个小丫头过来,在阿顾面前拜下,郑重道,“娘子明日就要出宫了,奴婢等人在此拜别娘子。”
阿顾明日随公主出宫,赖姑姑、陶姑姑是太皇太后专门给阿顾的人,是要随着阿顾一道去公主府的。金莺、绣春和碧桐也是一道,纱儿、罗儿几个小丫头却是宫中指派过来服侍阿顾的,要留在宫中的。
阿顾笑着道,“都起来吧。咱们在於飞阁聚了这些日子,也算是有些缘分。我出宫之后,你们在宫里也要好好过。”
纱儿扬头,笑着道,“娘子您就放心吧,太皇太后发话了,将这於飞阁给公主留着。我们几个便守在这於飞阁里,若小娘子日后进宫,还是我们来伺候。娘子”小丫头别过头去,将面颊上流下来的两行清泪藏起,
“小娘子回公主府后,也一定要珍重。”
人的一生,总是不停的往前走,将一些人事丢在了身后。告别过去人生的阶段,是对自己的感情的一次撕裂,那种痛楚难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可是,纵然如此,我们依旧会向着光亮的前途往前走去,在未来遭逢新的风景,结遇新的缘分。
碧桐上前,握着阿顾的手,唤道,“娘子。”
阿顾此时心中满是怅惘,回头吩咐道,“碧桐,明儿我们就要出宫了,现在出去走走吧!”
碧桐温声应道,“是。”她的声音如同一把妥帖的琴弦,熨平了阿顾的心灵。从湖州到东都,又到长安这座太极宫,还有明天阿顾将回的那座应是自己真正的家园,但自己却从未踏足的公主府,碧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静默、安心而妥帖。能够一直有这么一个熟悉且体贴的人长伴左右,“真好!”
阿顾走在宫道上,天边绚烂的火烧霞,烧了眼,映了心,整个太极殿睡在这样的暮色中,仿佛亦被染的苍茫静默。她一时心有所感,慢了下来。神龙殿旁植着许多杏树,三月时节,正是杏花盛放的时候,繁花丽色,如万点胭脂晕染美人面,占尽春风。她坐在轮舆上,遥遥张望千步廊,过了千步廊,便是毬场亭,那一日也是这样美丽的暮色,球场上的欢声笑语犹如剪影,尚映在自己心上,此时宫中却是一片寂静,恍如隔世。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