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馨蕊又一骨碌滚到车顶上,装作不情愿地再度站起身,拉扯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王母娘娘,哭诉道:“母亲大人,我跟你回去,求求你不要伤害牛郎和我的孩子……”
威廉坐在车顶上半天没有一句台词,看着白馨蕊一个人很投入地表演着自己的独角戏,不禁有些呆怔。
以往,在戏剧社的排练中,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从来都表现得吊儿郎当,像是来玩票儿的,她扮演的角色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演技。
今天,这是怎么了?奥斯卡影后附体吗?
白馨蕊的表演仍在继续,她跑到车顶边缘,双手柔柔地伸向半空做了个飞升的姿态,回头哀怨地望着威廉,柔肠寸断地说了声:“救我……”
威廉站起身,假装追过去。
白馨蕊重又显出威严姿态,装作拔下发髻里的一根金簪,在威廉身前一划,冷声说:“离我女儿远点儿,这就是银河,我看你怎么过来!”
“啊!演不下去了!牛郎和织女相爱和她妈妈有什么关系?织女的妈妈太过分!为什么要把一对好好相爱的人拆散?”威廉觉得这出戏十分悖谬,颇有点儿义愤填膺。
白馨蕊折腾了半天,也有些累了,重新坐回到车顶上,托着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言不发看着威廉。
或许是入戏太深,她早已将自己当成织女,将威廉当作牛郎。此刻,她眼睛里还闪着薄薄的泪光,仿佛正在感受与心爱的人相爱却不能相守的痛。
见白馨蕊半天不说话,威廉问道:“后来,这个故事怎么样了?”
白馨蕊脸色苍白得如同刚吐了一升血,神情黯然地说道:“后来,牛郎用扁担挑起一对儿女追上天庭,看着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条波浪滔天的银河,欲哭无泪。他带着孩子们每天用木瓢舀天河之水,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的行动,感动了鸟族,每年七月七日这一天,就会有很多喜鹊从四面八方飞来,在银河上架起一座鹊桥,两人每年只能在这一天短暂相会……”
威廉愣了半晌,他期待的美国大片式的个人英雄主义反转没有出现,最后的结局居然仍是个悲剧,而且还是让人越想越难受的那种。
沉思良久,他凝望着天空中的牛郎织女星,叹道:“斯蒂夫·平克说过:悲剧有两种终结方式,一种是莎士比亚式的,悲剧结束时,天空中漂浮着某种正义,舞台上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一种是契诃夫式的,结尾时,每个人都活着,但是,他们都感受到了幻灭、苦涩、失望、心碎……我想,这就是一个契诃夫式的悲剧。”
良久,他的话没人回应。
威廉回头,发现白馨蕊已经倒在车顶上睡着了。
他不忍心弄醒她,便将她刚刚脱下的外套重新盖在她身上,自己也躺到了她的身边。
幕天席地,空气中有流动着月色的暗香,耳鼓里激荡着海浪冲击岩石的声音,那种惬意的感觉再次令他昏昏欲睡。
“不,我们不能分开……”或许是刚才玩得太疯,小女孩柔柔的呓语着。
威廉侧头打量着臂弯里的娇小的女孩,她是如此与众不同。
此刻,她的白衣白裙泛出点点光斑,那是天空中的星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亮。恍惚间,威廉这个女孩照亮了他的世界,带他重拾不经意间遗落的那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