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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一双朦胧泪眼,直直望着陈酿。因着眼泪充盈,陈酿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般俊逸轮廓,依稀可以辨认。
他的目光坚毅而决然,容不得丝毫质疑。
七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自己的万般伤心,万般绝望,尽融在他的神情里。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七娘看着他,才收住的眼泪,却又簌簌而落。
忽而,她身子一瞬瘫软,直倒在他怀里。她再撑不住了,再撑不起了,还好酿哥哥还在。
好在,她还有这个依靠。
陈酿如何不明白,她心中郁结,岂是一日而成?
这些日子,宗室、氏族被俘北上的消息,成日地在耳边来去。如谢府这等权贵,自然不能幸免。
况且,谢府的表亲,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位是贵丽无方的郓王妃。只怕,连廊上的鹦鹉燕子,皆不可逃脱,何况乎人?
这个道理,陈酿清楚,七娘未必不明白。
她心头感念,只不住地落泪,已然湿了陈酿半个胸膛。
陈酿微微一怔,低头凝视着她。只见她已哭得不成人形,这等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谢七娘呢?
过去在汴京时,府上由着她任性,由着她闹事,便是她将天捅了下来,亦有谢府替她顶着。
而从今往后,再没那样一个谢府了。没了权势滔天的家人,亦没了众星捧月的生活。
可七娘何辜?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陈酿望着她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沉吟。
从今后,她的那片天,由他顶着!
而这些打算,陈酿却从未在七娘跟前提过。
七娘地靠在他怀里,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安心的时候。她只安静地落泪,不必担心身后的金兵,亦不去想前路茫茫。
她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不知年光几何。
待再醒来时,天已尽黑了。
前头的村庄已然空空如也,大抵是为着南逃,倒遗下许多空屋子。只是,空屋子虽多,南下的人更多。
七娘与陈酿入村时,一应屋舍早已挤满了人。
陈酿将驴车拴在一处茅舍后头,只让七娘换了荆钗布裙,方能下车。
对于南逃之人而言,七娘自谢府庄子出来时,穿戴衣饰已太过华美了。而今逃难之际,若现于人前,难保不会有人心存歹意。
故而,途经街市之时,陈酿刻意买了套粗布衣裙,以作遮掩。
七娘依旧坐在驴车之中,手中捧着方才打翻的暖炉。车上的香灰已清理净了,陈酿就着未烧完的碳,拿火折子重新点了,与她取暖。
七娘轻叹一声,取下头上的金钗,将碳火拨灭。眼下无处买碳,烧一刻便少一分。酿哥哥长日执鞭赶车,双手必然裸着,待明日启程,也留些给他暖手。
罢了,她放下暖炉,望着眼前的布衣,忽而一怔,久久不能动弹。
这样的衣物,从前是见所未见的,连家中最末等的下人亦不会穿。
然而,诚如酿哥哥所言,乱世之中,人被逼到了绝境,难免不会有偷盗抢劫的行径。一番张扬,反倒惹事。
七娘正兀自发愣间,忽听帘外陈酿道:
“蓼蓼,可更衣毕了?”
七娘霎时回过神,忙抓起眼前布衣,只低声道:
“就好。”
她振了振精神,眼下到底不是感怀伤神的时候。
七娘三两下换好衣裙,又取下簪钗首饰,包在丝帕之中,并着原本的衣裙,不熟练地打了个包袱。
从前临行之时,一应银钱首饰皆是阿珠她们收着。如今骤然分散,自己唯余得随身的穿戴,不得不仔细小心些。
七娘怀抱包袱下得车来,陈酿忙去相扶。一时四目相对,只觉时光流转,双双感慨万分。
她从未这般打扮,乍然见着,陈酿蓦地一怔。
只见她素面朝天,乌发盈盈,随意挽成个不知名的髻子。一支荆钗横插脑后,再无甚妆点。
十来岁的身形,单薄得紧,霎时立于萧瑟北风之中,更添一分瘦弱之态。
陈酿凝视着她,微蹙了眉。不过半月光景,她竟消瘦得这般。见她眉宇之间,颇生出几分憔悴倦意,他只觉针扎似的心痛。
南唐后主曾有词云: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从前不过随口感慨,却并未太过上心。如今恰见了七娘的模样,一时之间,才明白是怎样的五味杂陈!
陈酿缓了缓心神,深吸一口气,只道:
“你且等一等。”
七娘不解,望着陈酿发愣。
只见他半跪在驴车上,似在寻什么东西。
不多时,七娘忽觉肩头压了个物件。霎时间,风雪不侵,却也不冷了。她低头瞧去,心下猛地悸动,原是陈酿的半旧裘衣。
七娘的衣裙自是张扬,可在南逃之人中,陈酿的裘衣未必就是寻常之物。
搁在平日里,一般人家多以棉衣夹袄御寒,是穿不上裘衣的。更何况国破之际?
七娘有些不知所措,只抬眼看向陈酿:
“酿哥哥不是说,莫要张扬么?”
陈酿强撑着挤出个笑,又替她紧了紧裘衣,只道:
“若冻生病了,岂不更麻烦?”
他嘴上虽如此说,可心中实是不忍她这般。让她身着粗布衣裙,已然够委屈了,若还生生受冻,他哪里就能安心了?
况且,一件半旧裘衣,比之七娘原本的衣物,终究要普通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