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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夹着怀中钱袋,又看一眼陈酿。
他一憋嘴,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
“等着吧!”
掌柜转身进屋,却留着门。
待陈酿回赵府时,此处已无甚灯火。唯有几盏稀疏琉璃灯来去,应是巡夜的嬷嬷。
嬷嬷们见着他,自上前打招呼。
一矮胖嬷嬷半带睡意,一面打呵欠,一面道:
“是陈先生啊!怎这时候回来?大人不在?”
陈酿只敷衍了一回,也不多过话。他手里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看上去有些行色匆匆。
矮胖嬷嬷微望着陈酿离去的背影,向身边人惊道:
“绮云斋的!这会子还能买着?”
另一嬷嬷笑道:
“才见谢小娘子院里还不曾熄灯,想是等着这个呢!”
矮胖嬷嬷恍然大悟:
“你这样说,倒是了!他们师徒二人一向要好,比亲兄妹还亲些!我瞧着,谢小娘子也不怕陈先生,陈先生也没什么教书育人的架子!哪里有个师徒的样子?”
她说罢,又兀自捂嘴笑了笑。
身旁的嬷嬷嗔道:
“你是越老越不正经了,却又胡说来!我听夫人院里的老人说,大人与夫人欲认谢小娘子做义女呢!那时,可不是该同夫人亲了?先生再亲,终究是外人。”
“况且,”她压低了声音,“听闻,陈先生家中是商户。谢、赵皆是世家,礼待于他,也总是因着他有恩于谢小娘子。”
“可陈先生才学冠绝!”矮胖嬷嬷分辨道。
她笑了笑,又接着道:
“若真认下谢小娘子,再招了陈先生做女婿,才是两全其美呢!那时,咱们府里也同如今一般热闹。大人还犯得着养什么外室?”
身边的嬷嬷打了她一下,笑道:
“这又是没规矩的粗话了!师徒如何能做夫妻来?”
仆妇们的舌根总是不会停下,胡侃胡说,却也自得其乐。
这些闲话,陈酿自是不知的。
七娘的院子依旧灯火通明,像夜里不愿闭上的眼。
上夜的丫头见着陈酿,霎时没了瞌睡,迎上前道:
“陈先生,总算是回来了!小娘子等了一夜,劝了好几回也不去睡。这般熬着写字,只怕伤眼。”
他就知道!
陈酿方点了一下头,举步而去。
朦胧夜月,清疏花影。她的影印上窗棂,似带着初夏的花香。
夜里寂静,她像是半披着薄绸衫子,有时写几个字,有时又停下思索。
窗上一剪少女身姿,自有婀娜,再不是从前的孩童模样。
诚如她所言,已及笄了,是位窈窕淑女了。也不知日后哪家君子,有幸钟鼓乐之。
思及此处,陈酿忽愣了愣。
他紧了紧提点心的手,掌心有些冒汗,忽而想起了适才赵明诚的话。
七娘若认下这对义父义母,从此还是个贵女,还是个可以任性胡闹的谢七娘。
对于她,这确是眼下最好的路。
“浣花,”七娘的声音自窗间传来,“怎么酿哥哥还不回?你再去看一回吧!”
浣花方劝道:
“已去了许多回,这会子不归,想来是在府衙歇下了。”
“不会的。”七娘认真地摇摇头,“酿哥哥答应了回来,就会回来。他还要与我校对今日的文稿呢!”
她垂下头,又叹了声:
“哎!也不知事情怎样棘手,此时还忙!可不是该熬坏身子了么?”
浣花哭笑不得,只道:
“小娘子不也熬着么?既知对身子无益,何不早些就寝?”
七娘撇撇嘴:
“就你多话!研磨!”
浣花无奈,哪里拗得过七娘?
陈酿立在窗外,僵直着身子,眉头锁成一团。
他看了看手中的点心,好不容易求来的,眼下倒不知该不该送进屋了。
七娘对他的依赖,似乎已成了一众习惯。连睡觉,亦要看过他才睡得安稳。
这不是什么好事!
陈酿早晚是要回扬州的,日后或上战场,或在朝为官,皆免不了四处漂泊。
而七娘,是该安安稳稳,无忧无虑地活着啊!
他又望向手中的点心,忽觉着自己有些自私。
他待她的好,事事依着她,是否也是怕有朝一日,七娘离他而去呢?
自南渡以来,他们未曾有一刻分开。
将七娘带在身边,似乎也成了他的习惯。
既是习惯,便不是容易改的。
可这是应该的么?
他虽是她的先生,逃难带着她,可说是事急从权。
但如今呢?
她有了更安稳的选择,他还该带着她么?
回得扬州,又如何同家人说呢?
他的女学生?
七娘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家,凭什么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他呢?
她日渐大了,亲事也不得不考虑着。
赵明诚说的亲事,要么世家公子,要么官宦之后,总是更堪为良配的。嫁妆之上,亦不会有所亏待。
若跟着陈酿,又能落下个什么呢?
莫不是,他还为她说亲么?生逢乱世,不论嫁给谁,也总教人无法安心啊!
时有风过,吹得叶子簌簌晃动。本来就凌乱的思绪,被绕得更乱。
陈酿又看一眼她的窗棂。
她还心平气和地作文,似乎丝毫没因着等待而不耐烦。
从前的七娘,是不会如此的。
陈酿低头一声叹息,转身步出院子。
那背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