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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的寿宴来得很快。
一应布置装点已极尽了此时能给的奢华。
灯火重重,绫罗掩映。
粗略瞧去,恍然在汴京之时。
这样的景,七娘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一时鼻尖发酸,有些想哭。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偏偏自己都经历了。
眼下置身热闹繁华之中,倒不是与从前同样的心境。
七娘跟在谢蕖身后,被她紧紧拽着。
自从知晓了王環将至,谢蕖便没一日睡好。
她整日地惴惴不安,加之王绍言又不肯帮忙,忧心并着惊恐,人已瘦了一圈。
七娘自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关于王環的事,绍玉亦去闹过一回。
只是王夫人知他为着七娘,心中有气,更是寸步不让。
七娘探头瞧去,绍玉正被兄弟们拥着,却不时往这边看。
他额间不停冒汗,显然是太过紧张了。
七娘蹙了蹙眉。
王環,一个她似乎早已遗忘之人,她的噩梦。
但这是王家。
王環来与长辈拜寿,天经地义。
而七娘住在此处,才是尴尬至极的。
她又凭什么不让人家来呢?
左右,也不比从前了,也不是她想怎样便怎样。
一时,只闻得宴乐渐起,琉璃灯盏光华奕奕,热闹无方。
众人遂齐齐朝门边瞧去。
王大人与王夫人携手自门边而来,满堂的儿孙自然拥上去,跟在身后。
谢蕖带着七娘,自然也在其列。
只见绍玉从另一头窜过来。
他与七娘并肩而行,低声道:
“七娘,你别怕。”
七娘一愣,转头看他。
她笑了笑:
“我不怕。”
“你放心,”绍玉嘱咐道,“阿棣他们亦带了人在外头,環妹若敢胡来,我第一个不放过她!”
七娘看他一眼,心下生起一股暖意。
她又道:
“我明日会怕,今日却不会。”
绍玉闻言一怔,转而又笑起来。
是了是了!自己是关心则乱。
王環好不容易离开西蜀,怎会在王夫人的寿宴闹事?
便是再恨七娘,她也不至给自己挖坑!
况且,王府如今并未完全放下芥蒂,她这会子还在驿馆住着呢!
能不能回府,今夜在此一举了!
话虽如此,七娘依旧忍不住揪紧了心。
当年五木观的惨状,如今还历历在目。
蔡云衡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那场景,是断不忍回忆的。
思及云衡,七娘心下微颤。
那也是个好遥远的人啊!自蔡府门前遥遥一望,便再不曾见得了。
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是生,是死……
待王大人与王夫人入座,众人行过礼,亦齐齐坐下。
案前瓜果齐备,佳肴精致,一看便知是名厨的手艺。
又是一回高歌祝酒,熙熙攘攘,一片喜庆祥和。
谢蕖依旧紧紧牵着七娘,一面低声道:
“过会子献礼,你跟在我后头。”
七娘抿了抿唇,只道:
“姐姐该同姐夫一起的。我如今是客,照着规矩,是应你们献后,同外家小娘子一处的。”
谢蕖忽地心酸,轻声冷笑:
“从前也不这样的!”
从前两家交好,自然比亲戚还亲,哪需得见外的礼数?
如今却不同了。
七娘温和地冲谢蕖一笑:
“六姐姐,不打紧的。咱们姐妹团聚,已是难得了。”
谢蕖点点头。
事已至此,又哪由得她呢?
绍玉见她们说话,蹑手蹑脚地绕过来。
一旁的王绍言白他一眼。
今日母亲生辰,就不能收敛着些么?他这没出息的样,惹了母亲不快,七娘又能落着什么好?
到时候,还不是白白拖累谢蕖!
“你过来作甚?”王绍言斥道,“快去陪着母亲!”
绍玉撇撇嘴:
“又不是寻你!”
谢蕖冷眼看着,朝着王绍言轻哼一声,又别过头去。
绍玉看向谢蕖,又看看二哥,心下了然。
他只朝绍言低声道:
“先顾好你自己吧!”
这混小子!
王绍言吃瘪,又兀自斟酒夹菜,讨好谢蕖。
“七娘,”绍玉顺势坐下,“你备了什么礼?却瞒着我!”
七娘知他挂心,想帮着参谋一番。
只是,三郎亦有自己的难处,她总不能事事皆仰仗着他吧!
七娘遂含笑道:
“不是瞒你。我想,这份礼虽不贵重,却很是妥帖,故而自己备下了。”
“是何物?”绍玉好奇。
七娘如今也送不起奇珍异宝,唯有在心思上多下功夫。
她取过丫头捧着的锦盒,开了个缝给绍玉瞧。
其间一方卷轴卷起,红木轴子的,看上去雅致又不失气派。
绍玉方才舒了口气。自己庸人自扰了。
“你的画?”他问。
七娘眼珠流转,四下看看,凑上他耳边:
“是万寿图。”
所谓万寿图,便是以不同字体的小“寿”,组成一大“寿”。
可谓极考才学,亦极费功夫。
七娘又低头一笑:
“俗是俗了些,好在稳妥。”
她如今身无长物,唯有一身极盛的才名。她的字,自然是最好的寿礼!
绍玉亦笑笑。
果然,还是那个狡黠奇思的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