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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秦桧撤回了所有人。他不再寻找秦棣,而是将自己闷在书房。夜色越发深沉,沉得如一个鬼魅,蒙上他的心,愈发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
秦桧直直盯着案前的笔架,眼中一团怒火,直往外冒。他却强压着,身子瑟瑟发抖。
忽而一瞬,他大袖一拂,带倒笔架砚台,匡匡跌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秦棣!”秦桧咬牙道。
北上!
他居然北上!
这个混小子,为何非要与亲兄长作对?
好小子!你等着,待我抓你回来,定要好好收拾一番!
秦桧想着,越发气急,竟一拳砸向案台。烛台的火苗随之晃动,窗上的影子亦随之晃动,显得虚浮而又不真切。
窗外的秦榛随着影子猛然一颤抖,脚步死死钉在地上,再不敢上前。
她眼圈已是猩红一片,眼袋肿胀有核桃大,面颊上还挂着隐隐约约的泪痕。
显然,她在闺中早不知哭过多少回。
二哥果然北上了吗?
那句话,不是一个玩笑。
而是,道别?
从现在临安城门送,送韩世忠大军北上之时,他亦这般试探过。
当日怎就丝毫不曾察觉呢?
秦榛紧蹙着眉,心头一阵揪紧,猛然刺痛。
身旁的小丫头拽了拽她的衣袖,道:
“小娘子,咱们还进去么?”
秦榛默然不语,只遥摇头。
小丫头不解,道:
“不是要来问二郎君的下落吗?不过……”
小丫头顿了顿,朝窗口看一眼,缩了缩肩,抖着声音道:
“大人如今正气头上,不去碰钉子也好。”
“是不必去。”秦榛道。
大哥撤回了所有人,发这样大的火,又憋着不说。
调查的结果,只能秦棣是私自北上。
秦榛叹了一口气,转身缓步离开。
二哥,不论你为何要去,定要早些回来啊!战场刀剑无眼,阿榛……放心不下。
正思索间,眼泪又不自主地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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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大军已入临安城。
金人自是节节败退,每个将士脸上都带着收复故都的狂喜,与大战之后的疲惫。
汴京是生攻下来的。
原本,放火攻城会更容易些。只是,要将故都再焚烧一回,众兵士皆是不忍。
大军安置在城中的空屋,正休养生息,准备再次日后的进攻。
陈酿却撇下众人,独自行在小巷之中。
夕阳映上他的背影,落寞又温情。
汴京繁华不再,没了此起彼伏的叫卖,也没了悠悠不绝的丝竹。穿过这条巷子,便是那座熟悉的宅院。
时至巷口,陈酿却蓦地顿住脚步,喉头一阵哽咽。
近乡情更怯,大抵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举步过去。每一步,都越发沉重。
宅院意料之中的残破,却依旧惹得心下波澜万分。
一步步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烧残半块的匾额、熏得发黑的“谢”字、摇摇欲坠的柱子、荒草丛生的庭院……
眼下正是春日,忽一只粉蝶扑腾着飞来,停在初绽的野花上。
霎时心底一撞,泪水盈满了眼。
他忽想起七娘那阕《满庭芳》,自朱凤英的《告天下书》传来。
词上有云:
王谢名姝,吴门才子,俱当春土秋坟。
几多楼宇,不复旧王孙。
料是丛生野草,也还得,如故新春。
却当少,艳妆婢子,摇倒落花痕。
当年残梦里,梅生槛外,杏倚朱门。
竹风下,有人把酒盈樽。
往事不堪回首,零落尽,萧瑟黄昏。
伤心事,从今莫寄,灯下断肠人。
陈酿一声叹息,步入从前的书房。
焦木满地,蛛网丛生。
泪眼朦胧中,竟隐约见得七娘的笑靥。她举着一张鱼目混珠的窗花,邀功又羞怯地看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蒙蒙亮,一缕阳光将陈酿惊醒。
他乍然一愣,竟是在此处囫囵睡了一夜。
回到营地时,兵士已齐齐练兵,并未因着胜仗而稍有懈怠。
“兄弟!兄弟!”身后传来史雄的声音,“这一夜上何处去了?”
陈酿转身:
“已告知过将军,随处转转罢了。史大哥有事?”
史雄点点头:
“临安那头已派了人来,将军正寻你商量。”
陈酿嗯了一声,再不耽搁,疾步朝韩世忠屋中去。
刚行两步,撞上迎面而来的秦棣。
他亦满脸焦急,紧锁着眉,只道:
“我也去。”
陈酿与史雄皆一愣。秦棣虽有心帮忙,却也未信任到这个程度!
秦棣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大哥亲自来的。”
“好,走。”陈酿道。
三人遂一齐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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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依旧日日与完颜亶讲学。
二人既说开了,也无甚好避讳隐藏的。她每日皆问询战况,完颜亶自不瞒她。
韩家军越发靠近,完颜亶倒是气定神闲,专心功课。
这反而另七娘寝食难安。
“他们来了,”七娘道,声音发颤,“阿亶不怕?”
“不怕啊!”完颜亶侧头道,“秦桧大人也来了。”
七娘默然,自然明白其意。
不待再问,却见一侍从疾步行入。他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