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了三百年,一步一个脚印踏上贪狼使这个位子。
不是为了让人把他和证杀相提并论,打为一丘之貉的。
弟子对上他的眼睛,一时竟不敢说话。
那双眼睛明亮剔透,装得下头顶朗朗晴空皑皑白云,足下绵绵黄土万里无垠,却不屑装下他。
仿佛是嫌污了眼睛。
“不得放肆!”年迈的掌门厉声喝止他,满怀歉意道,“舍徒无礼,让几位道友见笑了,我在此代他向三位赔不是。”
舒遥摇摇头,眼神清明:“掌门不必挂怀,谁是无礼,谁是真担忧,我分得清,不会感情用事。”
如此闲话几句的时间,他们穿过山头,来到存放四名遇害弟子尸体的地方。
怀霜涧顾不得他们凄惨死相,一探先是皱眉:“如此浓郁的魔气——”
恐怕证杀入了化神。
化神和元婴有天壤之别。
有多少元婴一辈子蹉跎在化神的关口不得入,百名元婴之中,一名化神也难得出了。
也就是怀霜涧这样根基雄厚的天纵奇才,凭着惊人剑道,才敢和化神一战。
她生性耿直,却不是胸无城府,观北斗宗掌门惶惶神色,咽下了自己口中猜测。
临云鹤观舒遥煞白下来的脸色,关心道:“舒师弟你可坚持得住?未受到魔气影响吧?”
“我没事。”
舒遥虚虚敷衍他一声。
他垂下眼,遮住眼底里翻起来的惊天骇浪。
那是证杀的魔气。
舒遥不会认错。
但凡将这缕魔气刻骨铭心了三百年,想要认错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舒遥忽然觉得有点站不住。
那他两百年前剑下杀的究竟是谁?
他为了杀证杀,和远在所在的第十六域决裂,更是和证杀归属的孤煞一脉撕破脸皮,魔道之大可无可去之处,放眼望去满目仇敌,几番陷入死地,最终投靠当时声名不显的让雪天。
又算得了什么?
舒遥掌心渗出冷汗。
让雪天是不是在他们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算计了?
可两百年前自己未入化神,有什么值得让让雪天算计的?
舒遥不明白。
在几人心中纠结不已时,天变了。
方才晴空万里,一瞬间乌云满天,阴风怒号。
刮来的风里有沉沉的血腥在,在耳边细细啜泣,像是亡者的哀哭。
细雨渐起,在地上缓缓拼凑成四个血字。
“一千二百六十九”北斗宗掌门哆哆嗦嗦念出声,两腿发软,声音颤抖,听上去快哭了,“我们北斗宗一共有二百六十一人啊!”
加上一千零八,可不正好是一千二百六十九?
怀霜涧不语。
石中隐玉刷地一声破空而出,剑尖划破雨丝,乍然脱鞘一道明亮光芒。
连乌云亦有畏惧消散几许。
“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定让你有去无回!”
空中响起几声桀桀笑声,像是人掐着嗓子发出的,既尖且细,不男不女,听得难受极了。
晴空再起,魔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人寻不着半点蛛丝马迹。
怀霜涧神色凝重,对舒遥和临云鹤两人道:“晚上你们待在房间之中,无论有什么响动,都不许出来!”
她怕两人不听,一意孤行,加重语气道:“若有万一,我可护不住你们!”
舒遥和临云鹤一起低眉顺眼,低头应好。
到了夜晚,舒遥确实按怀霜涧的吩咐,乖乖待在北斗宗提供的房间之中。
他不出去,自有人进来找他。
咯吱一声,舒遥淡定自若,甚至有功夫抬眼取笑来人:“白天你笑得真难听。”
来人身着黑衣,面容上有桀骜不驯的英俊气。
万川和也无奈:“若不是我故意捣出这番动静,支使开怀霜涧出去守夜,我岂能来见你?”
他也很绝望:“我堂堂一个大乘,笑成那样也很损我英雄气概啊!”
舒遥翻个白眼。
心道你能支使开怀霜涧,还能支使开我身上明珠的卫珩分神吗?
你的英雄气概全在天下第一人面前丢完了。
万川和开门见山:“让雪天发难的时候我在凡间,来不及助你一臂之力。我亦愧疚在心。”
“你眼下在玄山待着不是个办法,有卫珩在,岂不是任他搓扁揉圆,自身难保?不如跟着我回第三十二域,有我和破军在,七杀不敢动你。等你修养好再算旧账不迟。”
舒遥很感动。
七杀的威名在魔道不是盖的,万川和敢顶着七杀威名保他,不枉费他们朋友一场,替万川和背过的锅。
感动归感动——
大哥你悠着点诋毁卫珩,他分神还在听着呢!
舒遥无奈支颐,实在真情实感为好友智商感到担忧。
他欲言又止,酝酿了几番情绪,声情并茂:“道尊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我很仰慕他的人品,还是让我留在玄山吧。”
唯恐卫珩听不见,舒遥再度强调:“我从前没有办法,现在既然到了玄山,道尊才是我应该追随的方向!”
证杀撑死不过一个化神,舒遥不放在眼里。
但他背后的人呢?
与其在敌友未知的魔道,不如在暗恋他的卫珩身边苟一苟。
万川和震惊看着舒遥,难以想象卫珩到底给自己好友灌了什么汤。
他和舒遥好像认识了很久,又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舒遥。
千言万语,无从开口。
恰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