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旭凤从栖梧宫道室出来,天已昏黑。
内殿仙侍一个也无,好容易在留梓池畔找到一个洒扫的仙侍。
旭凤问他:“人都去哪儿了?”
仙侍停下洒扫,恭敬回禀:“我等午后去临渊台观刑,因为殿中无人,卑职不敢久留,先行回来,其余人等都去了堕仙台。”
堕仙台乃是神仙犯错后,削神籍之所。
“堕仙台?”旭凤没听到那后半截,自然不知道何人被行刑。
“是蛇仙彦佑,因公然调戏仙子,天后震怒,削其神籍,贬入红尘。”
旭凤心中一动,他原以为穗禾会在母神面前为彦佑做保,不成想彦佑竟是神仙也做不成了。
“那祁珧仙子呢?”
旭凤最关切的还是那祁珧的生死,穗禾冲冠一怒为蓝颜,当真让他心里不舒坦。
“卑职回来的时候,祁珧仙子已被行刑,只是祁珧仙子污蔑陛……”仙侍说了一半,自觉失言,顿住不敢多说。
未说完的话,旭凤心有猜测,须得验证,于是喝道:“说下去!”
仙侍吓得头颅低垂,声如文蚋,“祁珧仙子口口声声要见陛下,死活不愿跳下,围观的仙人们都说,祁珧仙子与陛下之间……”
是了,母神再怎么喜欢心疼穗禾这个侄女儿,也不会允许穗禾胡来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旭凤已完全明白了,穗禾这是借母神之手,一举两得了。他这表妹,当真是了不得!
旭凤挥退仙侍,往堕仙台而去,只是堕仙台已人烟散去,只余看守堕仙台的两名仙侍守着那云海翻腾的堕仙台。
“参见火神殿下!”二人持戈行礼。
旭凤颔首,“蛇仙已顺利伏法了?”
“回殿下,蛇仙已剔除仙骨,下界去了,如今,只能说是蛇妖了。”
旭凤又问:“他可有反抗?”
仙侍如实回答:“他只是嬉皮笑脸地磨蹭了许久,但是穗禾公主来了一趟之后,他就再不磨蹭,由司刑天官剔了仙骨,便跳了下去。”
听说穗禾来过,旭凤忽的面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疾步往紫方云宫而去。
见到荼姚,连问安也忘却了,只是急不可耐地问道:“母神,穗禾呢?”
荼姚看到旭凤关心穗禾,面上显出高兴的神采,哪有不说的,“她方才说翼渺洲有急事要处理,已经回翼渺洲去了。”
旭凤心里一沉,心道:果然如此。
却说穗禾用自己在彦佑身上留的印信,在人间找到了化为原形,昏迷不醒的彦佑,将他带回了他的老巢洞庭,交给了那洞庭水族。
办完事,化为轻粉流光直上三重天,却不想,旭凤就站在云头,眼神不错地盯着她。
穗禾不知道他为何在此,但仍全了礼数,口称“殿下。”
“你就这样放不下那条蛇?他被贬,你还巴巴地追下来救他护他?”
旭凤面色算不上好看,他甚至都想把穗禾的脑袋瓜敲开来看看,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与一条油嘴滑舌的蛇纠缠不清!
穗禾一噎,亦觉旭凤脑子不清楚,她哪里表现得对彦佑深情不悔了,犯得着这样一回又一回地责问?
“殿下是姻缘府的戏折子看多了些,才妄构这般不着边际的话来羞辱穗禾么?”
穗禾冷了眉眼,那漩涡般幽深的眸子里,一点温情也无。
旭凤对上这样一双眼,本来心中正气盎然,此时却没来由生出些自愧,似乎自己说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穗禾并不打算就此揭过,她只想让眼前这人知道清楚,她穗禾是一只忠贞的鸟儿不错,但她并非蠢钝,撞了南墙不回头这样的事情,有过一回,已经足够。
“殿下,穗禾不过凤凰灵鸟旁支孔雀族后裔,幸得天后青眼以待,妄承殿下一声‘表妹’,天后的爱惜穗禾十分感激,只是殿下雄才大略,胸中沟壑激荡,实在不应勉强自己,与我这心无大志的小姑娘来往,到时误了殿下英明,便是穗禾的罪过了。”
旭凤不得不承认,穗禾当真生了一张巧嘴,没见识过她一言定生死之前,被这般糊弄,也就信了她的鬼话。
“若我偏要勉强呢?”
旭凤说这话时,玉面微扬,眼漾华彩,唇展半弧,衣袂飞扬,好一个轻狂佳公子。
穗禾看着这样的旭凤,她突然想起来,前世他就是这般翩翩的模样吸引了她,让她心甘情愿地活在自己臆造的假象之中,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以至于到头来一无所有,被他弃之如履。
“沧海变涸泽,水鸟难栖,无以为食,山之人曰‘痴鸟,北有大湖,飞而往,半月可抵’,鸟听其言而不予行,月余,殍然将暮。”
穗禾语调舒缓,这个鸟不听山人劝告最后饿死的故事,其中的傻鸟就是过去的自己,明知山中虎,偏争意气执着孤行。
旭凤却是听得半边脸都黑了,只觉得故事中不听劝告的傻鸟是穗禾对他的喻指。
“涸泽鸟太不清楚自身处境,过于执着,伤及自身。穗禾一介孤女,无意高攀,更不恋栈泼天富贵,殿下何必勉强呢?”
虽然知道自己并非故事中的傻鸟,但听得她一番恳切地推拒,旭凤气闷不已。
旭凤帐下的丹肃神君,乃是天宫一等一的宠妹狂魔,日日挂在嘴边的都是他的妹子丹毓仙子。潜移默化的,旭凤也时常想着有个妹子,是什么感觉,父帝与母神他是指望不了了,又有母神经常提起表妹穗禾,因此早早地对穗禾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