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没,”杨五娘凑过身来,悄声道:“这样一盘,所费只怕超过百金。”
顾维驹啧啧称奇,顾府也时常开宴,不过因都是家宴,倒是无有这样奢侈靡费的习惯。李府显然不同。
“我这表姑母,”杨五娘又悄声说了一句,“性好豪奢。你道她为何最宠爱我这二表嫂?皆因她嫁妆丰厚,又肯时时拿出来补贴。”
顾维驹看杨五娘面露不屑的笑容,心中叹了一口气,原先她还暗自羡慕韩氏和杨太太婆媳相得,原来真相也不堪。
“我这二表嫂娘家是开书院的,”杨五娘又解释道,“金陵城外最大的紫金书院便是她家产业,她高祖一手创办,至今名满天下。因此她倒也不在意这些钱。”
顾维驹点点头,想韩氏看着那般气质高洁,原来也非不食人间烟火。
两个低语片刻,婢子们就一一端上菜来,各样山珍海味,杯盘罗列,自不必说:上自燕窝海参、熊掌驼峰、鹌鹑鹧鸪、鲜鱼河蚌乃至细点小菜,无一不精,无一不美。拿全套錾花银碗碟装呈上来,连执壶、酒杯、碗箸都是银的。顾维驹还来不及赞叹菜色之丰盛奢美,就先被银光晃花了眼。
“你这二表嫂家,也太过豪富了吧,”顾维驹啧啧称奇,“不怕你笑,我们府上也算有些资财,亦无如此排场。”
杨五娘笑了:“你傻呀,谁家真买这个。金陵十大酒楼,任哪一家,都有各色席面可选,花够了钱,酒楼自然给你送来。宴客完毕,他们再收回去罢了 。”
顾维驹这才恍然大悟,想来大梁朝的服务业之发达,一点不亚于现代。
正式开席后不久,韩氏就端着酒杯来了:“五娘海量,我是知道的。不知顾太太可能饮?这蜜沙华酒来自层檀国,母亲贮藏数年,今儿都教我骗来给大伙儿喝了。”
一席话说的席间各位太太们乐了,纷纷笑骂:“你这泼皮,瞧着最是个高贵雅致的,却最多心眼子,一肚子坏水儿。”
“哪有什么坏水儿,”韩氏也笑,“全是蜜水。来来来,我敬众位,咱们先满饮此杯。”
顾维驹没想到韩氏性子如此亲切诙谐,虽不善饮,却架不住她劝,只得饮了一杯。此时不过刚开席,腹中尚空,一杯下去,觉得从喉咙到胃肠都火辣辣的。嘴巴里的火辣也直烧入脑,双颊滚烫。
韩氏一瞧就笑:“顾太太人生得白,酒一上脸,便显得格外红。真是芙蕖靓妆红粉 ,绰约肌肤巧样妆 。”
顾维驹前世不是学霸,今生的人物设定更是半文盲,听韩氏这样出口成章,心中很是羡慕,不由涌起几丝亲近之情:“韩太太这般夸我,说不得,只好与你再饮一杯了。”
“顾太太豪爽,为吾辈中人,”韩氏提起执壶给自己满上,“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
在这一桌喝完,韩氏旋即又去了下一桌。顾维驹一时兴起,多饮了一杯,却不料这酒确如杨五娘所说,虽然香甜,但后劲极大,坐下不多时,便觉上头。
杨五娘让侍女给她添了半碗羊肉粥,又让人去给她煮碗醒酒的香橙汤。此汤本应用橙、姜、檀香、甘草和盐煮成,只是此时没有鲜橙,不一时,李家厨下就端来了以旧年蜜制橙煮的汤水来。顾维驹喝了醒酒汤水,又吃了些饭食,才觉胸中烦闷尽去,不过脑袋还是有些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