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从未有人如此对大姐儿说过话,大姐儿听得似懂非懂,顾维驹就停下话头,让大姐儿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既然有缘分能成为一家人,我是珍惜这缘分的。我很喜欢累之,也希望累之能够喜欢我。”
大姐儿果然急急地道:“我没有不喜欢太太……我只是……”
顾维驹摸摸她的头,说道:“嗯,我知道,你会担心、会害怕,没关系,我信日久见人心。只是累之答应我,以后若有事,累之当敞开心扉,对我直言,再不可如此耍小聪明。大家闺秀,行事当端正大方,一味把心眼用在小处,那便是落了下乘。”
“太太,我知错了,今后定会改的。”大姐儿低头喃喃地道。
“嗯,记着我的话,一家人应该坦诚相待,友爱互助。家和万事兴。”
“太太如此宽和大度,真叫累之羞愧难当。”大姐儿没想到顾维驹竟会和她推心置腹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顾维驹也没想到大姐儿竟能将她的话全都听懂,毕竟平等、宽容、将孩子当成人对待的教育理念,在现代也没有太多人能做到。顾维驹现代时没做过母亲,只能将这些道听途说的理论运用在古代了。只是运气好,穿越过来的她遇到了死而重生的她,因此一个说得有理,一个听得进去,倒凑了个巧。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答应我的事,以后可要做到才好。”
“嗯。”大姐儿答得虽然简洁,却用力点了点头。顾维驹看着她稚气的面孔上,却有一双过度成熟的眼睛,不由心里叹了口气,原先的那一点点懊恼,也都烟消云散了。
对于顾维驹这事儿是过去了,可这银子拿回了西岭院,却又惹得霍阆风大怒。自从霍阆风成亲以后,不管孙氏有多立不起来,霍阆风都把事情丢给她,再不教太夫人沾着半点。太夫人心灰意冷之下,也干脆不闻不问。这次却忽然送了银子来,虽是说赏给孩子们,可下得却不止顾维驹一个人的脸。
“她是什么意思?是在炫耀她手中有钱,还是在指摘我养不起儿女?”霍阆风气得一巴掌拍在床榻上,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老爷消消气,”顾维驹虽然害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劝道,“太夫人想必也不是这个意思。说到底还是妾照顾不周。”
“你也是,”霍阆风烦躁地埋怨了两句,“若是手头不便,和我直说就是,何苦在这些小事上计较?我知道你委屈,孩子们都养在正院里,可女儿们迟早要出门子的。更何况若是以后咱们有了儿子,我也绝不会亏待的。”
顾维驹被大姐儿算计、被太夫人下脸,都没此刻被霍阆风说的这样难堪愤怒,自穿越以来一直默默提醒自己忍气吞声的理智忽然不见了,她涨红了脸,站起来对霍阆风一字一句地道:“老爷说这话未免太小瞧我顾维驹了。入门以后,我自问对太夫人恭顺,对老爷敬爱,对孩子们尽心,对下人宽和。许不能尽如人意,但却无愧于心。便有不周之处,也绝无半点伤人之心。可老爷也请体量我的难处,我出身贫寒,骤进宅门,既非圣贤,孰能无过?可若太夫人和您教导了,我必改的。老爷何必做此诛心之语?”
这一番话可谓掷地有声,霍阆风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见过她狡黠、娇嗔、害羞……但显然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面。顾维驹慷慨陈词完毕,自己也有些后怕,此时只是强撑着,腰背挺得笔直,假装无畏地看着霍阆风。
霍阆风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她母亲带着一家子上门来打秋风,太夫人不肯出面应酬,但她家却拿出了旧年父亲给的信物,他只得在花厅见了他们。虽说不合规矩,可那时候她家里哪还顾得上,甫一上门,就嚷嚷着曾有过婚约。她当时臊得满面羞红,眼眶也红得像只小兔,却强忍着不肯落泪。那时她也是和今天一样,明明在害怕,却依然把背绷得笔直。那时他就想,这个女孩子这样硬气,又吃过苦,定和孙氏那样柔弱的不同,没准娶她也挺好……
顾维驹看霍阆风眼神迷离起来,不像生气,倒像是发呆,心中也很无奈。才刚刚开始一起生活,她对这个丈夫并没有什么了解,此时也不敢就催,只得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