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霍管家忙躬身谢了,便退了出去。这些东西虽不值钱,却是明显透着亲近和了解,这位太太,出身虽差,做事却漂亮。小霍管家一面想着,一面微微笑着,缓步出了西岭院。
这厢顾老太太却不干了,顾维驹包圆了顾维骃的灯油蜡烛,她才略略高兴些,却见顾维驹把银票给了个外人,显见得是不信任自己,心里头正来气,顾维驹又送了那样一大堆好东西给一个下人!自己这个正经娘亲,每次上门像是来要饭的,霍府一个下人她倒是抬举!怎地不抬举抬举自己亲娘和亲弟弟!
但她到底忍了忍,到小霍管家一出门,便嚷了起来:“大囡,你这是怎么个意思,买蜡烛灯油,银票不给你亲娘,倒,他要是骗你呢?还给他那般好东西,他一个下人,倒要你这个正经太太去讨好!”
顾维驹懒得理她,反问道:“您今儿来还有事吗,若无事您便在这小花厅里坐坐,我让底下人端些吃喝的上来,您也别到处跑,待维驹下了学您与他一道回去。我却还要忙,这一上午了,什么事也没办成,太夫人还等着我去管家理事呢。”
“你一日不理事,这家就要垮了乱了不成?”顾母生气地问道。
“若您真有事,且愿意好好说话,那我自然有时间听,”顾维驹冷静地说,“如若不然,我倒不如去管家理事。今日事今日毕,今天不做完,明天又要堆起许多来了。”
“是是是,您是太太,”顾母撇撇嘴,“您贵人事忙。我们这些叫花子,原不配霍孺人亲自招待。”
顾维驹懒得废话,一言不发,起身就走。顾母见状,知道顾维驹是铁了心不想听自己发牢骚,忙一把拉住她道:“大囡如今怎地这样大脾气,对着你亲娘也是如此。难不成你对着女婿、对着太夫人也是如此?”
顾维驹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旁人自会与我好好说话,我为何要同人发脾气。”
“行行行,”顾母放软了语气和身段,“就算你娘说错了,难道你就非要这般甩脸子给我瞧?教别人看了,还不是说你脾气不好嘛。”
“我脾气好不好,原也用不着别人说,”顾维驹坐回了椅子上,喝口冷茶,压压心里的火气,“您有事便快说吧。”
“唉,还不是你那几个弟弟,”顾母一边试探着说,一边看着顾维驹的脸色,“维骃在那绸缎庄里,实在是太苦了,每日从早到晚,总有做不完的事,月钱才八百文。这喝水倒是够了,吃饭哪里够。可咱们一家都无甚进项,我做那些零碎功夫,也不是时时都有。维骆要给师傅送礼,维骃要买书本纸笔,实是过得艰难。大囡,你便帮补些吧。你给维骃买油灯蜡烛都舍得花二十两,何况是给你几个弟弟吃饭呢。”
顾维驹心里暗道,帮补顾维骃她自然愿意,帮补另外几个,呵呵,真当她是冤大头了。因此便道:“娘说这话我就不懂了,往常送回去那些东西,竟然全花销光了不成?”
“那倒是也没有,”顾母道,“只是如今家中没个正经进项,坐吃山也空,我这心里不免空落落的,总是慌得很。在乡下时,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为了上京,也都卖了。如今家无恒产,何以为继啊!”
“您总说维骃读书花销大,”顾维驹又问道,“维骃是廪生,按例每月均有食廪,月米一石,每岁十二石,亦可折成银两,每石折银五钱,每岁折银六两。每季膳银五钱,年支二两,加起来每年八两银子。您今早还说,咱们家里花销,一年不过三五两就够了。”
“嘁,”顾母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才考中几年,领了多大点银子。再说咱们来了金陵之后,赁屋就花了不少,余下花销就更不消说了。”
自打霍阆风好好给顾维驹上了“国朝以孝治天下”的课之后,顾维驹就打消了彻底摆脱顾家人的侥幸心理,顾母活着一天,她就得照管他们一天。想通了这点,今早她才再三强行压下对顾家人的厌恶,拿出解决棘手工作的态度,认真考虑如何安置顾家人。
此刻顾母说的也是实情,现代时,她曾看过一句话说,长安居,大不易。这金陵居,同样不易。就是到了现代,想在首都立足,也不易啊!往日他们一家在乡下,好歹有点地,乡下开销也低。如今花销大、进项少,又身无恒产,难怪顾家脸面都不要——穷得快饿死了,尊严能当饭吃不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给他们钱,不如想办法帮他们谋个营生。他们自己能立得起来了,也少来烦她。再熬几年,顾维骃要是有出息,中个举做个官什么的,她也就算解脱了。若是顾维骃没有做官的命,待他学问扎实些了,她自然也能帮他开个馆,做个教书先生,也能安身。
想通此节,她好像有了点大致的思路:霍家这么有钱,总需要人干活,关键的、技术含量高的职位不行,简单轻省、能让人混口饭吃不饿死的职位总有吧,若是和霍阆风商量,不晓得能不能安排顾家另外两兄弟去铺子或庄子里干活。且不说给他们多少优待,若真能跟着学到点本事也不错。就算学不到,那至少也有人看着他们,省得他们三天两头撺掇顾母来闹。况且钱不能一次给多,省得他们挥霍或学坏,可是若每月不多不少给点零花钱,这于她也不是难事,旁人也再挑不出她错来——她可是照顾了娘家兄弟们的。
既想好了,她便看了看顾母,一张老脸上满是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