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沧桑军士很有一番沉吟:“按说……这绝密的情报,是万不该透露分毫,这背叛现主的事,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的。可顾将军曾在沙场上拼死救我一命,对我恩重如山,安国又是生我养我的故土……”顾迩雅这便知道,崔叔叔独自一人溜出了大宁军营,千山万壑的赶赴了安国来寻她,是特来告知她大宁军队接下来的绝密行动了。
“若我亲赴战场,大宁军士们大多识得我,太过惹眼,想来也很难近得安王的身。况且我苦于无半分证据,安王之前并不与我相识,加之我现下里顶着大宁将帅的身份,恐怕他也未必肯全然信我。想来想去,我唯有来找小姐,或可救下安王和安国将士们的性命来。”
“大宁军队……接下来到底将有何惊人之举?”顾迩雅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西域乌头毒箭阵。”
只听得这六个字,顾迩雅甚至来不及回应崔叔叔任何一个字——她心里自然是万分感激的,只是面对着乌头毒箭阵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有半分闲暇来闲闲抒情?更不用虚谈甚么礼数了。顾迩雅只是立即掉转了马头,拼了命的开始向着白释言所赴战场之方向飞驰而去。
收拾行装?带足盘缠?不,甚么都顾不得了。
那西域乌头毒箭阵到底是甚么?
提起这六个字,顾迩雅和那崔姓军士之间无需过多解释,全是因为数年之前,在崔姓军士还是顾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之时,他们还为这一箭阵起过一番争执。
那一战,安国顾家军以少敌多,不过能调用区区千人,对阵的却是起兵属国之万人军阵。虽顾将军骁勇无双,安国军士奋勇向前,然而到底寡不敌众,死伤端的是惨烈。那奋战着的众军士中,恰有一年轻人是来自西域的,杀红了双眼的他抹一把满脸溅上的同胞兄弟血污,恶狠狠咬牙切齿道:“不如用了我们西域的乌头毒箭阵,狠狠干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崔副将听得那西域年轻人讲述,在他们的家乡,多以狩猎为生,人们都懂得去山野间寻来野生草头乌,小心翼翼的萃取了汁液涂抹于箭簇上制成剧毒之箭,无论碰到何等凶猛的野兽,哪怕是那一掌可以削掉半颗人头、咆哮起来震动山野的熊瞎子,也不用怕,一支毒箭射将过去,熊瞎子一定会全身发黑,踉跄几步,便会中毒倒地一命呜呼了。
方才那西域年轻人所讲的屁滚尿流,也可不仅是一种描述,若人中了那乌头之毒,更会神志不清,二便shī_jìn,脉微欲绝,很快就会一命呜呼了。
西域年轻人对着崔副将狠狠道:“我方才看那沙场边的荒草丛中,分明就长着那野生的草头乌,那种植物我是断不会瞧走了眼的。不如我们就用了那乌头毒箭阵,保管来两个,杀一双,多少敌军都不在话下!”那崔副将本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这会子也是被敌军逼得急了,眼看着平日里朝夕相处、纵酒高歌的兄弟一个个在自己身边倒下去,再也站不起,这便把心一横,匆匆走进顾将军的军帐内,把这乌头毒箭阵的法子尽数说了。
那小小顾迩雅,自幼是跟着顾将军上惯了沙场的。即便这一战尤为惨烈,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败了,顾将军也有意让小女儿见证着,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顺遂自己的心意的,想来也是对顾迩雅很有益处的一番教育,这便也把吵闹着要跟来的顾迩雅带在身边,安置于后方军帐中不让她遭遇危险便好。于是顾迩雅也在那军帐之中,眼瞧着父亲的一张脸愈来愈冷,听完了崔副将的建言,毫不犹豫的只回了冷冷两个字:“不可。”
崔副将不愿放弃,急劝道:“将军,我亦知这法子狠毒了些。可我们以寡敌众,占尽了劣势,实在是……”
顾将军开口打断了崔副将,倒并没有讲些子对方军士也是父母生养的生命这些温情道理,只是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何为军法之道?”
崔副将愣在当场,继而想起顾将军平时对他们的一番训诫,其实这一问的答案只有四个字。可当那四个字穿过了沙场滚滚硝烟的混乱,重新在崔副将的脑子里清晰起来,竟叫他一瞬之间露出极其惭愧的神色来。
小小的顾迩雅端的是聪慧,她曾听父亲只说过一次,便也已把这四字的答案牢牢记在了心里,那答案是——“有所不为。”
这就是顾将军了。这就是为甚么他顶不爱讲些子甚么大道理,却能让与他狠狠吵翻的副将在离了他数年之后,仍一心挂念着他的消息,不惜千里纵马来通报一个他万不会允许发生的用兵之策。这就是为甚么在他失踪之后,顾迩雅的悲痛不止源于失去了一位慈爱的父亲,更是失去了一颗指引她前行的明星。
顾迩雅一路策马飞驰着,想着无论如何,拼死也要赶到那战场之上告知这一消息。若不提前备了最厚重的盾牌,摆了最合理的军阵,白释言和安国那一群年轻的军士们必死无疑。
甚么都顾不得了,全世界的声音,只剩下□□马儿的哒哒啼声,和顾迩雅自己因太过紧张而沉重起来的呼吸声。想到方才的自己,顾迩雅觉得很可笑,竟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身边相伴的人不是白释言更好,能够让自己轻轻松松当个懦弱的逃兵,不再去面对那些山一般重压着他们、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苦痛回忆。
可是现在,当她真的有可能永远的失去了白释言之时,她才发觉,这个人早已是她生命最深处不可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