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玻璃罩下静卧着一具光着头的人形尸体,它身上被大大小小的碎玻璃片扎出了无数个血洞,已经干涸的血迹攀在玻璃片的根部,看起来像是这玻璃片从它身上长出,血迹是它的根茎似的。
这具尸体的下半身更是惨不忍睹,被一根两人合抱的巨大石柱压了个结实,从地上蔓延成一泓小湖泊似的血迹和圆柱上原本就破裂的缝隙间所能窥探到的血肉模糊可以想见,这尸体下身的骨骼大概已经寸寸碎裂泯然于肉泥之中了。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腥臭味和一股不知名的难闻气味,房顶仍时不时的抖落下一些沙石,从阵阵传来的轰隆声中,可以隐约辨出不远处正有人交战。
就在又一次沙石抖落的时候,一块敲到了尸体的脑袋上,原本这具应该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竟然颤巍巍的睁开了眼睫,露出一双灰得近乎发白的眼瞳。
这双眼中的神采便如同它的颜色一般,白纸一样的空洞又莫名带了些灰压压的阴郁,毫无生机。
一具尸体,睁开了这样一双眼,活像是什么生化危机丧尸片的开头。
但显然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睁开眼后懵了片刻,“尸体”像是在此刻才想起呼吸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将口鼻旁的灰尘全吸了进去。这引起了它生理性的咳嗽,张了嘴,却又因面庞紧贴着地面的缘故,不经意间啃了一嘴的灰、碎石和玻璃渣。
“尸体”不解又困惑的皱着眉,试探性的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痛,如小兽呜咽一般哀叫了一声,随后这试探惊动了原本沉缄着的身体感官,巨大的痛感排山倒海一般向它砸了过来,它被生理本能驱使着发出了绝望而又沉痛的嘶嚎声,随着一波更痛过一波,一声更强过一声。
这刺耳的嚎叫声引来了一道诡异漂浮着的红光,鬼火一般游荡到“尸体”身边后,落地化为一个清俊的青年,面目温柔,欣慰的笑道:
“找到你了,阿光。”
“尸体”仍然在凄惨的哀嚎着,却因为身体状况渐渐转弱,它身上原本干涸掉了的血窟窿因主人重新有了生息也重新流动了起来,汩汩着冲走了一些较小的玻璃片。
红光化作的青年蹲到了它的身边,痴迷的用手去触碰沾染它流出的鲜血,喃喃道:“好漂亮,阿光。”
“尸体”仍未回应他,青年似乎也不需要它的回应,只轻轻拂过它所有被鲜血染红了的地方,喃喃自语着什么。
手指游走到“尸体”下身被石柱压着的边缘处,青年才猛地回过神转头向它询问道:“阿光?!”
而在不知不觉间,“尸体”早已再次失去了生息,没了任何声音。
青年这才慌了起来,伏到尸体的耳边,焦急的轻唤了两声道:“阿光?阿光?”
这一靠近,青年才猛地注意到——
阿光的头发呢?
他挥着手从“尸体”的脑后虚虚抹过,黑发蜿蜒着重新生长出来,甚至出于他的私心,还要比初见时长了不少。
做完了这一动作,青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尸体”的其他部位,挥开巨大的石柱,将它们一一恢复成了他记忆中的模样。
然后他将这具“尸体”悬浮起来,拢在怀里像抱幼儿一样单手托抱着,头靠在它的脖颈处,亲昵的咬着几缕头发,一边嗅着那似有似无令他迷醉的血腥味儿,一边低声呼唤着:“阿光,阿光。”
有湿润的液体滑落到脖颈处,青年似有所察的抬起了头,暗红色的瞳孔无辜诚挚而又充满希冀的盯着那张仍紧闭双眼的脸庞。
在他的注视下,湿漉漉的睫翼颤动着再次张开了,露出了那双茫然又冷淡的灰色眸子。
“阿光!”青年又欣喜的唤了一声,双眼中满是纯然的欢愉,不掺一丝杂质。
安妮懵然的眨了眨眼,一时之间分不清梦与现实,喃喃的问了一句道:“羡时?”
羡时脸上笑容更甚些,连眼睛都愉悦的微微眯了起来。
安妮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他抱着,微微动了动,想要下地去。
但就是这轻轻一动,便引出一阵令她难以忍受的痛,毫无防备的低叫了一声。羡时更抱紧了她一些,仰着头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阿光?”
安妮正皱着眉感受这股毫无来处幻觉一般的痛感,听到他问,分了一些心神,低声答道:“痛——”
她下眼睑上仍挂着泪珠,眉毛微微蹙着,嘴唇被自己咬得嫣红,看起来可怜可爱极了,羡时瞳孔微微缩了缩,手上抱得更紧了些。
安妮挣了几下,还是下了地,脚刚触到地面就仿佛没有骨头一样扭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羡时连忙从侧后方环住她的上半身抱着,令她微微悬空了些,才不至于歪倒在地。
“我——我的腿?”安妮被自己脚踝诡异而又扭曲的姿态吓得愣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问道。她操控着下身的肌肉力量,试图将它们抬高些再看仔细些,却无论如何也驱使不动它们。
羡时将她举高了些,重新托进自己的臂弯里,伸出一只手将那只扭曲的脚踝扭了回去,然后一边一寸寸抚过双腿一边抬了脸看着安妮无辜的致歉道:“对不起——我忘记肉里面还有骨了。”
然而安妮已经无暇对他这黑色笑话一般的解释做出任何评价了,她正双手紧紧攥着羡时肩上的皮领,关节发白,指甲也已然翻了小半过去,个别几根指尖已经被撕裂出血迹来。她的头抵在羡时的颈间,如瀑长发遮着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