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敬愣了愣,顺着孟七七虚扶他的动作慢慢起身,小心地打量了自家公主一眼,只见她听了这样的噩耗面上却并无哀痛之色,便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他的目光在孟七七披在身上的红狐皮衣上一转——那样鲜艳喜庆的红色,此刻反倒令他安下心来。
孟七七抬头看着她二哥孟如琦走过来,对张新静道:“这些日子托赖你照顾府上了。”
张新敬忙道:“属下份内之事。”
孟七七招手唤来不远处的两名士卒,道:“你这番出来京郊也劳累了,且随他们下去歇息吧。”
张新敬是文职,鲜少这样外出奔波。这一次他骑马三十里而来,又赶得急,还要避开胡马等人的耳目,的确显得有些疲累。
孟如琦走到近前,与孟七七一同看着张新敬远去的背影,问道:“你府上的幕僚?京里情况怎样了?”
孟如琦是年已经十七岁了。孟七七旬月前离京的时候,她爹娘正联手给孟如琦选定名门淑女,当时已经筛选了三轮,最后留下了三个适龄少女在比较。她爹娘衡量来衡量去,拿不定主意;倒是孟如琦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关注自己未来媳妇会是谁。用他的话来说,京里体面人家出来的女孩都一个模子的。
不等孟七七回答,孟如琦又道:“总之父皇与母后安全就行。大姐有姜家护着,想来胡太妃这会儿也顾不上为难她。”他们大姐孟俊娣刚生下姜家第四代的长男不到半年。
孟七七思索着道:“眼下是无碍,久了总是不妥。”她这些日子赶路之时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咱们向江东王柳继业借的一万兵倒是明后日就到了,只是也起不了太大作用。”等她手下的西北军赶到京都附近,总也还要半个多月。
孟如琦道:“一万兵不算多,不过对付胡太妃与静王也差不多了。”他远眺着城墙方向,“京都守军半数能为我所用。”他这两三年都在京都军营里打熬,与里面的校尉各头目等倒是多半交好。“胡太妃与静王府的人,在京都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人。”他冲着孟七七咧咧嘴,“小妹,一万对一万,输赢各半——你信不信二哥?”
“我当然信你能赢。”孟七七笑了笑,这赢并不只是在兵力上的。现下是胡太妃与静王混淆视听,在她爹娘“已死”的情况下,暂且窃据高位。京中大族此时都还安静查看事态而已。若是她二哥站出来,胡太妃的“正统”也就破灭了。名不正,言不顺,事情就很难成。
只是胡太妃与静王是在眼前的,还有战神大人在背后看不到的地方——这些,她二哥现在却还不知道。别说她二哥,整个南朝只怕都没人能想到。毕竟以无数次牺牲证明的上官军的忠诚已经深入人心,好像那是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一样。殊不知,世事难料。
这些不到万不得已,孟七七却不愿对她二哥明言。在孟七七心里,她实在不愿意战神大人对她父亲的敌意被自己亲人知晓。消除战神大人单向的敌意已经很难了,一旦挑明了,变成了双方互相的仇恨,那才真是无法善了。
因此孟七七只道:“再等等吧,等与大哥汇合了。”她当初离京前的安排,一是确保了父母的安全;二是在事发前让人悄悄将她大哥一家送出了京都。至于她二哥,本就是个不羁的性子,原本自己在南边游走,上个月接到孟七七消息后就往并州去等她了。
孟如琦道:“你不是说让人把大哥送到京郊北边去了吗?”他看了一眼日头,“早上找人去送的信,这会儿大哥也该到了。”
孟七七点点头,微一沉吟,道:“二哥,你在这里等大哥。我去京里看看。”
孟如琦不放心道:“你这会儿去进城,万一被发现……”
孟七七笑道:“我是女子,妨碍不大的。”会不会被发现另说,只是改朝换代这种事儿,大约是因为从来没有女子做皇帝的——在胡太妃等人眼中看来,她的威胁自然比两个哥哥小许多。这也是为什么她大姐能在京中安然无恙的原因。换成她大哥,就算没被杀掉,也早会被囚禁起来了。
孟如琦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有主意,这半年多来的事情,他基本都是听妹妹的话,都有点形成习惯了——毕竟听小妹的,一直都没出过错。这会儿听孟七七说要去城里,他倒没质疑她的决定,只是担心是否不太安全。
孟七七拍了拍她二哥手臂,让他放心,而后换了一身普通百姓装扮,只带了哑公一个人就往城门而去。
城门守备森严,出入都要路引。这些孟七七自然都备下了。城门楼洞底下倒是贴了寻人的皇榜,孟七七看了一眼,不禁想笑。寻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本人。只是那画像实在惨不忍睹,就是她自己也认不出来,若非旁边标注了“安阳公主”四个字,她真不知道那画的是什么人。
已经是十一月了,京都也冷起来,虽然还没有冷到下雪结冰,却也令人缩手缩脚。楼门洞底下的士兵呆着一张脸,双手揣在袖子里,将武器横七竖八歪在墙上,冲着灰扑扑的人龙哑着嗓子嚷嚷着:“下一个,下一个……快点,快点……说你呢!”
孟七七挨了一声呵斥,像普通百姓那样垂下头来,将路引在那士兵面前亮了一亮。
那士兵扫了一眼文书,又扫了一眼孟七七,潦草一点头,“过。下一个……”
孟七七走出城门楼时,又瞅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忍不住嘴角一抽——那画像真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