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废弃宅院内,沈木婴坐在破败的墙头上,一面俯视着自家表哥与池故辛忙碌动作,一面懒洋洋地抖了抖腿。
那个杀千刀的半仙说他要过了十四岁生辰方可换回男子装束,他年关时候正满了十四岁,已经无需再做男扮女装此等羞耻之事,却没料到为了“攀上”池故辛而自甘堕落、出卖色相。眼下案情暂告一段落,他终于可以抛去不胜其烦的裙裾,光明正大地以男装示人了。
他见谢疏一行人这样费力劳神,不以为然地开口:“为何不直接将那老狗审问一番?反正他定是逃不脱干系的。我们把他那些阴毒招式尽数奉还,还怕他不招么?”说着,他双手撑住墙头,一个漂亮的动作跳了下来。
池故辛睨了沈木婴一眼,口吻冰凉:“你这简单的头脑给案子添了多少堵,自己不清楚?”
沈木婴眼神微微闪动,笑容顽劣且桀骜:“何必这么贬我……不就是无意中连累姜四姑娘两次,至于耿耿于怀吗?”
池故辛不答,坠于星目间的沉沉雾杳散去,目光流转时曳出璀璨的光束。他忽而也牵动了嘴角,似笑非笑。
沈木婴摸不出他想法,但预感不妙,果然有一脚猝然而至,不轻不重地飞上自己小腿。
沈木婴不禁忿然作色:“我说错了!你和越弦才是一对该死的黑白双煞!小爷……”他看一眼靛青锦衣上若隐若现的黑印,哼了声:“小爷白璧微瑕照样潇洒!”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世子表哥走过来,神情略显沉重。谢疏说道:“恐怕此事与姜姑娘所说的差不离。”
池故辛亦正色道:“你是指?”
谢疏示意他看向后方,正有侍卫将一具女尸抬了出来,这女尸已腐化得面目全非,尸首也不完整,缺了一只左手。
谢疏解释道:“我本以为这位姑娘也是身带残疾,但她断肢的伤口有异,竟然是后天被人斩落的……尽管歹人有心掩盖,可或许是仓促行事,未能做到完美。而且……”
谢疏这么说着,猝然动了动,把自己原先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他那肤白胜雪、堪比美玉的手里……仅隔着一张软帕,握着一截因腐蚀而露出森森白骨的干瘦人手。
沈木婴恰好兴味十足地上了前去,眼前蓦然惊现一道青灰白交杂、混着干涸血迹的鬼影,那僵硬弯曲的指节轻轻摇晃,险些撞上他高挺的鼻梁。他如同被人掐紧喉咙一般,气息短促地惊呼道:“哎!!!”他身子挣扎着向后撤去,由于逃散的架势实在太猛,直接就朝地上撞了。
好,跌了个大屁蹲。
一人脚步迅疾地赶过来,扶上沈木婴的手臂。
沈木婴对上那人的脸,俊容完全扭曲了,猛地甩开那人。
肖景被他甩开不由怅然若失,同时也浮出一身鸡皮疙瘩,自己居然瞎了眼,对着一个破锣嗓男人献了许久的殷勤,殷勤到一时半会都改不了这毛病,一看他要摔倒就身比心快地赶上前去。
肖景看着少年打扮的沈木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以往感受到的娴雅安静都喂了狗,他那挑起的眉和锐利眼神只彰显着这人的不好伺候。
肖景沉默一瞬,腹中忽地翻江倒海:“呕……”
沈木婴脸色更难看了。
谢疏没理会他们这一场动静,手上拿着那节手臂继续说道:“罗侍卫养了一只喜食生肉的狼狗,这便是它从外边捡回来的。仵作验过了,与这具女尸多处吻合。”
池故辛认真察看一番,断肢呈现一种异常的萎缩状,皮好似蝉蜕一样附着在骨头上。他抬眸问道:“这么说,这手臂被人抽干了血?”
谢疏点头:“血,应当是幕后那人想要的东西。”
池故辛眉头紧锁:“你我关系过几日就瞒不住了,我们已然失去暗处的防线。那人心思如此之深,知晓大理寺卿成了废子,怕是再难露出马脚。”
谢疏将断肢放在女尸伤口处,眼光怜悯,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失算。眼下只能从这具女尸入手了。”
池故辛思忖片刻,对肖南肖流二人吩咐了几句,忽然问道:“什么时辰了?”
肖南回道:“快申时了。”
池故辛神色一变,对谢疏说:“我有些事,待夜里再谈此案进展。”
谢疏颔首,沈木婴轻嗤着调笑道:“有什么要紧事?还不是要去看姜姑娘。”
池故辛只带了肖景一人,主仆驱马行过街市。在拐过一处转角时候,池故辛眼神微动,纵身跳下马来,把正好路过的货郎吓得连连后退。
池故辛神色自若,全然不觉货郎担子上做工粗陋的小玩意与他这人有多不合衬,一手拿起一个认真翻看起来。
他微侧脸,留意到不远处众人云集的热闹景象,对肖景道:“你去看看那卖的什么东西,也买一份回来。”
肖景快步赶到那人头攒动的店铺门前,见是一间不起眼的书肆,在场的人多是华裳贵女,排了长队在古朴的店门口买书,倒是别样景致。
肖景粗略地数了数,排在他前头的姑娘足有三十来位。他怕主子等急,便朝前边的姑娘问道:“打扰姑娘,敢问你们要买的这书好不好看?”
那姑娘轻轻扫了他一眼,以毋庸置疑的语气回他:“络腮胡可是全京州姑娘追捧的对象,他写的书能不好看么。”
肖景心里嘀咕,京州姑娘们倾心的人不是旸世子么,或者自家二爷和越公子这样的人物,再不济也是沈木婴这般金玉其外的少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