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自幼容貌出众,未长开时更是有几分少女的昳丽,旸王妃又喜欢将他打扮作纤纤弱质模样,端的是雌雄莫辨。
见这人精致霜妍似皎月,小盈枝下意识地喊了声“姐姐”。
谢疏闻言,神色很是难看,小盈枝仍不自知,兀自喊得欢。杭氏得知此事不禁愁云满面,埋怨小盈枝的眼神被府上一二三只糙汉养歪了。谢疏虽有女相却无女气,明眼人还是不会错认的。
姜盈枝:哼,那声姐姐都是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才叫的!
见他已对自己毫无印象,姜盈枝也客客气气地回道:“姜盈枝,家父姜大……”啊呸,舌头一个急打转,“……姜鹤。”
话里怪异的一个转弯,谢疏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原来是吏部尚书的爱女。”
他一定注意到了,姜盈枝木着脸点头。
“姜姑娘,你快来瞧……”肖景的声音自船厢里传来,语气很是激动,字里打着飘儿。
与谢疏的对话也尴尬到了尽头,姜盈枝转身进了船厢。
肖景正靠在窗边,朝她露出笑容,伸手招呼道:“姜姑娘,你看这水纹。”
姜盈枝凑过去看,先是惊叹,再是感叹,谢疏果然是华丽到变态的奇男子啊。
画舫侧边,将将没入水面之下的部分,安了许多形状各异可灵活转动的木块,随船身行进而动,如一支支小桨划开水波,画出样式不一的图案。有的像鱼鳞闪闪,有的似莲叶摇曳,姜盈枝的眼珠也不自觉跟着转了又转,荡漾出水光粼粼。
“那边一个像不像水鸟的翅膀?”肖景有了新发现,一时兴奋,拍拍姜盈枝示意她看,身后池故辛突然清咳一声。他惊得连忙退开一步,后怕地揉揉头。
方才他扒着窗口看得入神,猝不及防被二爷用一颗甜杏打了脑袋。发蒙地回过头,二爷正望着船头方向,面上有隐隐的焦躁之色。他登时福至心灵,扯开嗓子喊人。
唉,他狠狠拍了下贱爪子,认命地开口:“看久了晕眼睛,姜姑娘坐会儿吧。”
姜盈枝眼珠转得确有些累了,在小方桌边坐下,闭目把令人眼花缭乱的波纹抹去。安静的空间里,山涧清泉汩汩流下,水声透彻,干净怡神的香气升腾起来。
张开眼,池故辛正放下茶壶,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姜盈枝后知后觉,她貌似一路都心安理得地让池二爷给她倒茶盛饭了,或许……是他太亲民?
她端起茶杯,补了一句“谢谢”。
池故辛抚着杯身,唇齿间斟酌着字句又咽回去,最终还是微微笑了一笑。
肖景心急:独处的好时机啊好时机!居然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真是逼死侍卫了。
池故辛抬眼,目光似是在他身上停了停,肖景站直,摆出正经神色。
收回目光,池故辛自果盆里拣起一个枇杷,低头细致地剥皮。
肖景无语望船顶:他家主子乐忠于当小厮怎么办……
池故辛剥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用小刀剜出了果核,递给姜盈枝。姜盈枝一见枇杷,被三哥酸溜溜枇杷支配味蕾的恐惧涌上心头,想也不想便摇头推拒。回过神来方觉不太妥当,自己那一瞬间的嫌恶好像着实明显了些。
池故辛几根长指捏着枇杷,盯着它看了片刻,冷冷的眼风似要把它穿透,忽然开口:“肖景。”
肖景一个机灵,伸过脑袋:“二爷?”
“咻”——有个橙黄色圆润物体直直飞来,正中肖景张开的大嘴。
姜盈枝震惊,方才准备的解释词也顿时抛到脑后,这这这手法!不正是我姜四制霸贵女圈的杀手锏么!
肖景被酸得腿一软,生生按捺住吐出来的冲动,万分艰难地咀嚼,热泪都被逼出一滴。好不容易咽下去,下颌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便冲了出去。
姜盈枝庆幸地舒了口气,看这架势,今年的枇杷或许都是有毒的。不经意对上池故辛的眼,四下无人,她想问的话一句句地都翻涌上来,但又缺乏道出口的底气。无论是书里的鸦青,还是面前的池二爷,都不是交浅言深的人,对亲近之人都不见得会多坦诚,定然不喜外人过问私事吧。
她犹犹豫豫半晌,才佯装不经意地说:“不曾想这画舫是旸王府的,小时候我还见过世子呢。”
池故辛转开眼,把玩起桌上的摆件,不冷不热的模样:“哦,不认识。”虽然语调平平无起伏,却惹得姜盈枝仔细地观察他细微的表情。
这明显的假话,平静里也仿佛夹杂着不高兴。
姜盈枝语气一转,又装起天真嘟囔着:“不过……他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何止啊!正派弟子荼白都道貌岸然令她讨厌,更不用说这个笑里藏刀的双面狐狸了!
这句话池故辛倒是听得舒心,自如地应了:“嗯,坏。”
姜盈枝却嫌敷衍,轻飘飘的一个坏字怎么够,对生死大仇、夺爱大仇需得有分分钟提刀来战的力道才行啊。
“什么坏?”谢疏掀起珠帘进来,饶有兴致地问。
姜盈枝默了一瞬,认真道:“……枇杷,酸。”
谢疏笑眯眯地捞起一颗:“这是特意叫人从岭南带的黄玉,分明是清甜的,怎么会酸呢?”他微偏了头问着,似乎是真的不解,一边利落地剥了皮,有滋有味地尝了一口,又道:“我还买了许多送人,没人说不好吃啊。”
而后一把抄起果盘,塞到身后的媛梓怀里,“你们不吃,我便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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