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的夜晚本就不暖和,这方小院子更是比别处更阴冷些,白羽微手中捧着略带余温的茶水,倒是十分悠然自得。
既然景曜愿意收留,给自己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是其一,而那鬼物并不是有人刻意设下害人,叫她能够放心颜笑笑,便是其二。
功德商人不是个容易的营生,其中有许多门道。
已然沾了人命的厉鬼,度化不掉也就算了,扣在手里还可能惹鬼差不痛快,所以虽然有十几年的交情在,但若是货有问题,景曜是绝不会收的。
封印好了镜鬼,景曜出来见白羽微还在,便语重心长地道:“这些忙我都可以帮你,但是治标不治本,你还是把你家老宅里的那些物件转给我算了,价钱绝对亏不了你,北上广各挑好地段买套房都够了,你也就不用死守在隆城这么个破地方。”
听了这话,原本笑得如沐春风的白雨薇立时有些不悦,“景老板,咱不是说好了这事不再提了吗?”
景曜尴尬地咳了一声,却还是不死心,继续劝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当年还小不听劝也就罢了,如今还没吃够苦头?你毕竟和我不一样,人生苦短,花一辈子同鬼物混在一起,不值得。”
话一说完,景曜突觉周身寒凉彻骨,院落四周的老槐树繁茂的枝叶突然无风自动。随后便听面前的姑娘嘴角荡起一抹笑意,眼底却是冰冷彻骨,“景老板,你该知道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它们养育照顾了我十几年,如今要我为了能够洗去就一身鬼气就抛之不顾,我做不到。”
直到白羽微告辞离去,宛若凝滞的空气才渐渐流动起来。
“白家丫头厉害到这个程度,也不知是福是祸。”景曜摇着头打算回屋去,刚迈开步,却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他眉头微蹙,“今儿怎么这么多客人?”
一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身着一身运动装,倒瞧不出与寻常俗世中人有何区别,只是手腕上以红线穿着数枚铜钱,上面带着斑驳的锈迹,饶是景老板眼光毒辣,也只能看出这是真正的古物,却辨不出年代。
那年轻人双手抱拳执了一礼便道:“老板,刚才这院子里可是有什么邪祟兴风作浪?”
景曜对外是说开着古董店,却不刻意设结界瞒着玄门中人——真瞒着,可还做谁的生意去?
只是他刚下意识的回头扫视了自家风平浪静的小院子,确认店中压箱底那几件附着厉鬼的容器都没出什么问题,便立刻反应过来这年轻人指的是什么。白羽微本人虽然一身鬼气,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活人,还没事就爱管闲事就注意下孤魂野鬼,没准身上功德金光都不少了,只是鬼气太重不太显,倒是不怕透露给玄门中人。
可她家那一屋子厉鬼,若真想自这些名门正派的人手里硬保下来,免不了会起冲突。
来人见他犹豫,只当时自己这样贸然上门太过可疑,便道乃是正一观尘字辈的首席弟子,名唤楚尘渊。自报了家门后才问这位老板作何称呼。
景曜连忙笑道:“不才姓景,单名一个曜字,同你们掌门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方才你说此间有邪祟?误会一场,是有位友人展示了件新得的法宝。”
楚尘渊听罢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一脸和气地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后,景曜将门插好,笑叹着摇了摇头:“正一观那些老家伙脾气一个比一个暴躁,教出来的小辈倒是有礼貌,知道有些事说破了没意思。”
功德商人景曜的名号,楚尘渊当年自师尊口中听过不止一次,虽然免不了贬损他明明天资过人,百年难得一遇,偏偏不走正路,唯利是图。
但既然也是和师祖同辈的高人,该敬还是要敬着,方才他故意遮掩,楚尘渊也没深究,反正以他的道行,想来不会容得下鬼物在眼皮子底下放肆。
而他此行隆城,乃是奉师尊之命,来寻一处百年前先人设下的法阵。
百年之前,隆城还是名为隆县的穷乡僻壤,如今城市面积扩大了近十倍,当年的地图没了参考价值,而那法阵下究竟封印着何物,就连师父也说不知,只说此事非他楚尘渊莫属,等他到了隆城,自然便可见分晓。
如今到了,可楚尘渊沿街已经寻了近一整日,除了方才那离着两条街便能察觉到的凌厉鬼气之外,什么机缘也未遇见。
离了小店之后,于黑暗之中,残留的阴冷气息已近乎消散殆尽,可楚尘渊仍是向着西面的方向担忧地望了一眼,“但愿这位修士不是被景老板忽悠,买了自己驾驭不来的法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