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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襄阳的韩府家眷刚刚接到噩耗,正被抄家擒拿,而在京城的谢忠仁,不甘就此被拖累,装作重病的模样,被抬着去见昭武帝。
他年近古稀,鬓发已经全白,加之这些日消瘦不少,褪去掌印太监的锦衣玉带,其实与乡野间行将就木的老朽又有几分差别,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怜。
一见了昭武帝,谢忠仁就在内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只是内监一松手,他身形晃了又晃,就要栽倒,喉咙中还发出虚弱地喘息。
昭武帝皱起眉:“行了行了,你就坐在地上吧。”
谢忠仁早年间,非常会讨昭武帝欢心,几乎将天子的喜恶摸得一清二楚,但年纪大了以后,脑子不如从前机灵,行动也不再利落,而昭武帝正值壮年,愈发嫌他服侍得不好,哪里比得上燕思空聪明又讨巧,再者,一张皱巴巴的老脸和一张玉面俊颜,谁都愿意看那顺眼的, 于是便愈少见他了。
谢忠仁尚未张嘴泪先流,凄切地哭道:“陛下,老奴……罪该万死啊……”说着就伏下了半身,额头咣地一声磕在了地上。
燕思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像条狗一样蜷缩于地的老阉贼,眼神冷得如腊月寒霜。
昭武帝肥硕的身体用力喘了喘:“你也知道你该死?你那好侄子快把朕的辽东拱手让人了!”
“老奴该死……该死……”谢忠仁趴在地上痛哭,“老奴……老眼昏花,识人不清,老奴恨不能……清理门户,陛下呀……”
于吉撇了撇嘴,一脸的鄙夷。
燕思空做出于心不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向昭武帝请道:“陛下,不如给谢公公赐个座吧。”
昭武帝冷哼一声,看了于吉一眼,于吉会意,一招手,立刻有小内监抬了椅子过来,将谢忠仁扶坐了上去。
谢忠仁感激涕零:“多谢陛下,老奴万死……万死……”
昭武帝怒道:“别以为朕不敢杀你,朕已下旨抄韩家满门!当初是你!是你一力保举他,朕给他调兵调粮,一年军费数百万,他兵败不说,还叛国投敌,你……”他越说越生气,抓起茶杯就朝谢忠仁砸去,上好的龙井湿了满身。
谢忠仁老泪纵横:“老奴愧对陛下,愧对辽东百姓,但老奴……冒死奉劝陛下,现在……不可杀韩兆兴的家眷啊。”
燕思空眯起了眼睛,心想,这个老东西虽然一时慌了神,但到底没有老糊涂,他也早该知道,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昭武帝瞪直了眼睛:“你……你还敢给他们求情?你是真活腻歪了!”
“陛下误会了……咳咳……”谢忠仁剧烈咳嗽了起来,他以袖掩住口鼻,只见上面洒了斑斑血迹,却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昭武帝皱起了眉。
“陛下……”谢忠仁哽咽道,“老奴绝不会为叛贼求情,只是,他们还有用处,韩兆兴投敌,许是情急之举,心中定是又怕又悔,老奴……咳咳……老奴想修书一封,劝他与赵将军一同,使一出反间……之计,韩府一家老小,哪儿也跑……咳咳咳……跑不了,陛下何必急于一时。”
昭武帝摸了摸胡子,看向燕思空:“思空,他说得有理啊,那韩兆兴家眷尚在襄阳,未必不可为我所用。”
谢忠仁也幽幽地看着燕思空,眼神十分难琢磨,燕思空知道谢忠仁对他起疑心了,不,以谢忠仁的为人,是不可能全心相信任何人的,只是此时更加怀疑罢了,他神色如常,拱手道:“谢公公此计可以一试,只是这信能不能送至韩兆兴手中,韩兆兴又会如何应对,却是不好说。”
“陛下。”谢忠仁哀求道,“老奴……咳咳……老奴时日无多了,愿以残日规劝……咳咳……韩兆兴……”
燕思空暗暗唾弃,这信还不知能不能送到谢狗手上,即便送到了,一来一回,还要暗中筹谋许多,怕是一年半载就过去了,拖到昭武帝怒意渐熄,他又能起死回生了。
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天下第一奸。
昭武帝果然犹豫了,他探身向前看了看谢忠仁:“谢忠仁,朕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儿上,姑且再信你一回,但朕若不罚你,无法向群臣、向天下人交代,你说,该如何啊?”
“老奴恳求陛下,让老奴……戴罪立功,之后此事成与不成,老奴和韩府上下都……咳咳咳……任陛下发落。”
“你……你病得如何了?”昭武帝问道。
谢忠仁抹着满脸的泪水:“怕是,服侍不了陛下几日了。”
昭武帝与燕思空对视,眼中显出犹豫之色,燕思空却是目光坚定地回视,昭武帝面对自己的臣子和女婿,竟一时忘了帝王威仪,心虚地扭过了脸去。
燕思空知道这昏君优柔寡断的毛病又犯了,心软了、犹豫了,幸好他对此人知之深深,早已做了准备,祝兰亭尚未走马上任,还在宫中执禁卫之责,他今日一早就与其通过气了,此时禁卫就在宫门外待命,只需……
燕思空摇了摇头,突然抬手整冠,只听宫门外传来一声凶暴地犬吠声,接着,一只黑毛猎犬闯入了宫中,直冲着谢忠仁扑去,两个禁卫紧追其后。
谢忠仁怕狗,人尽皆知。
果然,谢忠仁看着那极速奔来的畜生,吓得魂飞魄散,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跑,跑得时分稳健,口中大喊着“来人”,亦是喊得中气十足,哪里像是油尽灯枯之人?
那猎犬是昭武帝的爱犬,围猎时总是跑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