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临当夜就毙命于京狱中,到底出自谁的手笔,最终也无人去追查。

因望月叫公府卫士们送朱临往京兆府时,特意命他们招摇过市。这场谋刺中毒的精彩戏目只一夜间便传扬甚广。

只因当事之人皆是当朝显贵,京兆尹一个人也开罪不起,更将自己吓病,数日里一直病卧家中,闭门不出,不敢来坐衙升堂。

翌日清早,望月即遣心腹安大伴与康嬷嬷,递牌入宫时将此番武通县公李绸遇刺险象,及公府内外如何应付,择紧要情节禀知帝后二人,以明尊听。

冯皇后如何惕然忧惧,设法为嘉善所居之公府增补武力,自然不必多言。

而皇帝知悉此事前后,对于个中隐情是非,一时既不遣派有司前往公府勘察断理,查实真情,亦且不加诸一二评议,直是讳莫如深。真叫观望之人不明所以,提心吊胆。

当然,作为怜爱子女的父亲,皇帝毕竟不是全无作为,他从侍职宫城、拱卫皇帝的禁军三卫抽调精干五百,戍守武通县公府内外五层屋宇园林,以免神通广大的贼子再来进犯公府,危害嘉善公主与驸马安危。

而嘉善公主向京兆府控告之谋刺其夫的主谋,现为左金吾卫将军的献国公三子沈璟,还自稳居高位,安然无恙地继续作他巡警道路、戍卫宫门的要差。

公府家奴朱临暴死狱中第二日,望月往宫中参与后宫朝会后回府时,于御街道旁又遇正在设卡盘查路人的沈璟。

望月对这位出身显贵的沈将军,一向印象其实浅淡。一者此人向来不在宫中值戍奉命,偶尔在宫宴之上见到,他在人前也总讷口寡言,不事张扬。

帝后有时对她评价此人,亦多是沉稳持重、不越雷池之类。

到今日,望月不得不抖擞精神,对此人刮目相看起来。

只说这日御道上狭路相逢时,沈璟正披甲负剑指挥士兵盘查过往车马行人。

御道之上车马松散、行人稀疏,很快便盘至嘉善公主一行车马随从。

同三日前傍晚时一般的流程,那沈璟先自向嘉善公主通报姓名职差:“卑职左金吾卫将军沈璟,钦命巡警街道,盘查过往,以防乱逆流窜,妨害国中治安。请殿下配合下臣。”

此人言语间直道实情,并无多少恭顺态度,然行止间低眉顺目,拱手控背,却还是做全了尊重礼数。

望月此时方有心细量这沈璟的形貌。便见此人:

玄盔红缨,剑眉狭目容长面;紫袍轻甲,虎背蜂腰形体健。身材魁梧,肌肤微染黧色;举动简约,意态并无狎昵。背囊悬挂弓矢,指内犹暗茧薄黄;腰带斜挎宝剑,掌臂道伤痕寻常。负威不在声高,怀恩还赖身先。

眼下,嘉善公主控告献国公三子沈璟杀夫之典故,在京内已被传扬演绎得尽人皆知。

有道这献国公三子与武通县公早有前仇,因此才要趁这武通县公奄奄一息之时,而必要置他于死地。

亦有人演绎了一番缠绵香艳的情仇往事。说道嘉善公主与这沈将军有甚前情旧爱,只因心上人被迫嫁与行将就木的废人,才如此铤而走险要杀死情敌,而嘉善公主早已移别恋云云。

更加显现朝廷暗流汹涌的一种传言,是道这武通县公李绸只因无意间知晓什么惊天秘事,因此不曾在战场上残肢断腿,马革裹尸,反而这般离奇地落崖重伤,险些毙命。返回京中做了武通县公之后,身边亦险象环生不能安固。

还因姜氏的谋叛重案影响,此时针对中州沈氏的负面评议甚嚣尘上,沈璟本人尤其处在风口浪尖——

就说眼下,沈璟麾下这班当差巡值的卫士,便有不少看似波澜不惊、眼不斜视,暗里却眼去眉来,悄悄观觑他们沈将军与嘉善公主情态的。

而沈璟若无其事,一径指挥坦然,镇定如恒,只当嘉善公主是寻常过路之贵人。对他人的目视议论、指指点点全无介怀。

望月一二息工夫端详完了沈璟,语声是漫不经心的淡漠:“将军请自便。”余者再无互动,却隐有剑拔弩张之感。

四下张探窥测之辈有人便要恍悟,这嘉善公主果将沈璟视作仇家了。

望月叫左右配合卫士盘查,自然无须下车等候,一时半刻例行故事完毕,车辆人马缓缓启动,继续回程不提。

沈璟当下有何心路历程,他又如何看待目下所面临的不利舆情与莫测形势,望月一时也无心忖量。

她此时半卧车厢中,由着侍婢为她揉按疲倦的肩颈,心里正密密地想着心事。

别事是从前便思量着的,这回于道路间见过沈璟,她忽然福至心灵地省悟一件妙事。

曩日年岁不大,宫中姊妹尚未陆续出嫁,她们与世交亲戚家的年轻儿郎寻常交往,并无许多忌讳麻烦。

那时,保龄为几位适龄公主中最被儿郎辈众星捧月的人物。

保龄所以从世家宗室诸绮年玉貌的女郎间脱颖而出,而被一班好事无聊之人公推为第一美人。除却她确实玉貌花颜,天姿国色,而嗔喜怒笑、妙舞佳音,诸形尽美,也因她比其余美人更显得亲切和善些。

保龄自幼到长十数年,给众人贯彻始终之印象即有待人平易和善一点,无论她这种性情有几分真假,能多年来持之以恒自也有可敬之处。

而保龄毕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她的亲切和善其实也因人而异,亦有厚此薄彼的时候。然而美人毕竟头顶光环,这等因人而有的厚此薄彼,相当轻易便为人原宥忽视—


状态提示:97.沈璟--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