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架在火上的大锅里飘出浓浓的肉香,散出某种温暖的感觉,可是,这份暖香却没能勾出谁的食欲。
小玄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声语调,不显激动不显伤痛,脸上的神情亦无关悲喜,浅浅淡淡的,又带着某种柔光,仿佛是大悲大痛之后,归于恬淡,于恬淡之中,又始终心有希望,乐天惜福。
“在替我解毒的过程中,宫主于一次次挫败中也有了意外的收获,比起一时得胜的得意,时时看着仇人之子饱受折磨更快意得多,所以,很多次,宫主气急败坏恨不得一掌劈了我,最终却也不忍下手。自然,作为毒宫之主,也并非浪得虚名,很多次,她也只差那么一点就成功了……”小玄轻笑出声,“不过有姐姐在,宫主如何能得偿所愿?就好比作画,宫主在明里一笔一划地往画布上添,姐姐就在暗地里,一点一点地擦,有时还在别处添上一笔,把那景给引歪了,五年下来,这副画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才能完成,以至于,作画的人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撕了画布一了百了。”
“因为姐姐,我这五年受尽苦楚,姐姐可是认为欠我良多?”
小玄微微一顿,并没有给机会兰兮回答,“因为小玄,姐姐这五年劳心劳力无数,且,饱受煎熬,小玄身上痛一分,姐姐心里痛十分。小玄身上不痛的时候尚能安寝,姐姐身上不痛,心上却无时不在痛;小玄只需休着养着顾着自己,姐姐呢,却要操心,要奔走,要筹谋。明明无亲无故。却因一时善心便扛上大山一般的包袱,姐姐所受的这些苦楚,又该向谁讨去?”小玄在脸上抹了一把,手是干的,他不会哭,不会流泪,他与姐姐的牵扯如此之深,他尽管心疼,却觉得幸福,再没有什么能抵得过的幸福。
兰兮已哭得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中看到小玄朝她伸出手。
小玄将兰兮抱入怀中,轻叹一声,在她耳边说:“向我讨吧!姐姐向我讨吧!姐姐为我吃的苦。让小玄加了倍地变成对姐姐的好,一辈子的好,好不好?”
那五年,朝夕相伴,患难与共。甚至唇齿相依。
他们之于彼此,早已有了溶入血肉的牵念。
小玄这一席话,固然听者皆为之动容,却能令兰兮哭到近乎失态,想想她又是那样淡和的性子,足可见小玄对她的影响有多大。他在她心里又有多重要。
诸人相顾无言。
小玄轻拍着,待兰兮平复了些,才抬头环视众人。嘴角含笑道:“姐姐种在我身上这个毒,有我娘的倾心相托,有姐姐的倾心相护,也有我的倾心……相待。‘倾心’这个名字,是不是极好?”
倾心相待。
在场的。大概也只有兰兮本人完全听不出它的弦外之音了。
端云坐在兰兮另一边,本来与她不足半臂的距离。却因小玄那一抱足足拉开了一臂有余。此时,端云视线低垂,也不知落在哪处,脸上的神色不太分明,坐在他身侧的柴神医见了,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一声,有些儿伤春悲秋之感。
韦荣面上还维持了一丝微笑,脑子里却一抽一抽地,为兰兮这一手本领惊诧不已,外加兴奋不已,要知道,他看了那么多药书,也收集了不少的药草,对于毒药可谓不陌生,但他于解毒一道十分手生,更是从未自己制过毒,可是于此一道他内心深处是极有兴趣的,若是能……视线飘忽,忽然落到那相依相偎的一对,想起方才那一番剖心之语……
芳草眨了眨眼,将泪意逼进去,那段过往小玄说得简洁,只字未提他毒发后是个什么情状,却管不住芳草自行在脑中补上了毒发的各种惨状,还有俩人相互扶持虎口求生的各种不易,于是各种感怀感动,吸了吸气才道:“那,小九姐姐能解得了这‘倾心’么?”
“那是自然,有姐姐在,倾心怕什么。”小玄道。
芳草点了点头,先放了一头心。
“小九姐姐真厉害!”末了,芳草又赞了一句,这一句简直是说到了韦荣的心坎上,令他瞬间恢复语言功能,两眼闪亮地道:“不曾想小九竟对药理精通至此,改明儿为兄定然要好好讨教一二,小九可不许嫌着为兄啊!”
小玄极大方地许诺:“今儿能寻到夜阑,韦大哥功不可没,别说是讨教了,让姐姐倾囊相授也不是不可以,姐姐也不是小气的人。是吧,姐姐?”
“嗯。”兰兮抬了抬头,却被小玄不着痕迹地又按回怀里搂好了。
“真的吗?”韦荣喜出望外,笑容咧开之后忽然想起一事,忙不迭地摆了摆手,婉拒道,“那倒不必,小九也是有师门的,不可因为兄而违了规矩。”又看向柴神医,目含询问之意,“指点一二便可……”
哪知柴神医一摆手,“丫头愿教就教,小子愿学就学,甚至于你拜了丫头为师老头子都是不管的。反正丫头如今这一身本领也不是老头子教的,老头子想管也不能好意思管。”
韦荣低头想了想,觉得柴神医说的也有理,这才安心地乐了。
“韦大哥。”芳草拉了拉韦荣的衣袖,低声道,“等你学会了以后,能不能也教教我呀?我要是会解很多毒,这山上也就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了,到那时就能采更多的药,也能帮更多的人,上个月还有个乡亲上山采药,结果不知被什么虫子咬了,没捱到下山便去了……”
韦荣脸上便浮出抹愧色,“这事我知道,说起来还是我无能,那位乡亲上山之时还带着我配的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