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被端云料中,兰兮从燕珠那里出来,即随贺兰芜君悄悄易装潜入贺兰氏的家庙枫叶庵,偷偷去见了一个人。从枫叶庵出来的时候,兰兮眼睛略有些红肿,眸中泛着氤氲的水光,脸色依旧淡然无波,粉唇却微微翘起含了抹笑意。
“如何?”战美人未被允许同往,郁卒得挠心挠肝的,把院子里那几棵树上新发的嫩叶揪下来一大半,此刻见兰兮回来,正腾在空中的身子顺势一扭,朝她扑过去,拉了人便急急问道。
兰兮点了下头,迎着战美人灿比星辰的眸子,慢慢笑开,“我见到我外婆了。”
战美人只觉得自己的美人眼一花,呆怔片刻,随即被蜇到一般腾地跳起,倏地伸出双手抓住兰兮的柔肩激动无比地摇晃,口中嚷嚷着:“谁说我妹子只是清秀小佳人?!瞎了他的狗眼了!那个,本姑奶奶也有点瞎了!妹子啊,姐姐确定了,你就是美人之后,绝对错不了!姐姐以人头担保!你,你再笑,再笑!”
兰兮被摇得凌乱了,脸上的笑容僵着,奋力道:“姐姐先放开我!”
战美人生平最大乐事是发现美人,这美人且是自个儿妹子,实在幸福得无以言表,手上松开了,嘴巴完全不肯停,“妹子妹子,你告诉姐姐,以前你有没有这么笑过?对端云这么笑过没?都有哪些人看到过啊?”
兰兮“扑哧”一声又笑出来。
“你倒是说句话呀,有没有?有没有?”
“好好,你别摇,我说!”兰兮随意踏出“雪舞”的步法,笑嘻嘻地闪开了去,“我不记得了。”
燕珠倚在门框上,目光深深地看着院子里嬉闹的俩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心底里绷了许久的那根弦不知何时悄然松开了。
三日后,长阳忽然平静下来,那些暗流、躁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退得迅疾且干净,仿佛这几月从未存在过,而长阳城就是由始至终都这么宁逸安然。
天微亮,小玄在房内收拾收李,身后轻微的响动令他拉着包袱角的手顿了顿。
缓缓转过身,目光凌厉地扫过眼前的黑衣女子。慢悠悠地道:“我说过的,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白眉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察觉之后顿时羞恼不已。脸刷地红了,忍不住掩饰般地冷哼一声,扬起下巴悍然道:“主子来了,要见你。”
“不见。”小玄启唇轻吐两个字,视线仍然不咸不淡地落在白眉身上。透着杀意,却在下一瞬,颈后受到重击,眼一闭晕过去了,陷入黑暗之前,小玄心道。果然不能手软。
兰兮很为难,愁得一连几夜都没有睡好,越琢磨越犯愁。越琢磨越为难。
那天见了燕珠的祖母,那位老人家,已经在枫叶庵避世二十年的自己的外婆,与她相认了,相认的过程特别简单。外婆撩开她右耳边的碎发看了一眼,随即便搂着她痛哭失声。
原来。她右耳后有个心形胎记,不,准确来说,是块心形的小印记,算不得胎记,因为不是天生的。她娘那里却是真的胎记。“华儿离家前,曾说过,她日后的儿女便以此为记……”外婆泣不成声。
想到娘替自己刺下这个印记之时的情形,兰兮也是止不住地落泪,若非娘的坚持,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来到这世间,过去这段时日,她不曾向师傅打听过当年的情形,非不想,不敢也。她身上有胎里带来的毒,就是说娘在跳下护城河之时,不仅身怀有孕,还身中无解之毒,如此,娘不仅让她平安降生,还拼着最后一息力气替她刺上印记,尽管没有留下任何交待,可这一举动何尝不是为她将来留了一线之地……那回在苍家听苍离祖母讲,娘如何交待柴神医,收她为徒,隐姓埋名之类的,虽也能感受到娘尽力为女儿打算的拳拳之意,可兰兮那时却没有多少感触。这一回真正入了心,真地感受到了那种血脉和情感上的悸动,她低低地叫出“娘”,这一声,不再只是一个称呼,而是一种身份,她有娘亲,她也是娘亲的掌中宝。
外婆劝服了外公。外公原本果真是要替她娘报仇,具体的计划他们没有跟兰兮说明,却默认是同时算计了大翌和北冥,一场纷争下来两国都会伤元气,而当年两军对垒的领军人物北冥的威远侯和大翌的镇北将军,则会成为平息争端的祭品。确实是一箭双雕之计。
更令兰兮感动的是,外公并没有对外公开她的身份,只是私底下认了她,也没有要求她以后长住长阳,外公和外婆对她是全心的接纳,也仅此而已。
既然多了外公外婆这两位亲人,兰兮想着,她那个畔药田而独居的计划就得改改了,至少每年要抽些日子来长阳陪陪老人家,不过,这些可以晚些时候再张罗计较。眼下,愁人的是,小玄催着她要回白鹤镇,可端云重伤未愈经不得舟车劳顿,小玄不肯留下多盘桓一阵待端云伤好,端云不肯独自留下休养非要与兰兮留则同留行则同行,俩人都非常坚持,并且商量好一般的竟然都对兰兮不假辞色起来。兰兮只觉这两日头发掉得比过去两个月还要多。然后,小玄昨晚下了最后通牒:我明儿早上走,姐姐看着办吧!
她能怎么办?真能丢下小玄不理么?他身上的毒还没清呢,现在黑厘子也有了,或者她该随小玄回白鹤镇,等替他清完毒再回来找端云?可是,这几日端云和她赌气都没有好好喝药,她要是走了,他一气之下也不知会干点什么事出来,她放心不下!兰兮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