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岭北的某一处山谷,近午时的阳光投着微熏的光点,照在屋舍前的摇椅上,椅上躺着位熟睡的青衣少女,乌黑的发丝垂在她脸侧,遮去其大半的面容,在她裙畔,零零地散着些碧绿的青草,发出淡淡的药味。
“姑娘,姑娘……”
在轻柔而坚持的摇晃中,兰兮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因初醒的迷离而显得格外清妩,看清凑在眼前的小姑娘纯净的笑脸之后,她安抚般地笑了笑,“苗苗……嗯,我又睡着了。”
苗苗是个清秀的小姑娘,今年十二岁,眼睛大大的,很爱笑,每每笑起来大眼忽闪忽闪,瞳仁里是一望到底的清澈。此时,苗苗见兰兮歪在躺椅上,用她那双比黑珍珠还要明亮好看的眼睛很温柔地看着自己,自己的样子印在她的眼瞳里,也显得格外美好,苗苗眨眨眼,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姑娘真好看,嗯,越来越好看了!”
近来,几乎每隔几天苗苗都情不自禁地这么感叹一番,每次叹完她自己也会不好意思,姑娘是个大人又不是小奶娃,怎么好像一天一个样子似的,越来越好看呢,自己每次都很用心地记过了,确确实实是觉得又变好看了不可能是眼花的!
兰兮搭着躺椅扶手慢慢地坐起身,视线扫过散落在地上的药草,顿了顿,见苗苗立即准备弯腰去收拾,忙抬手止住了她,“苗苗去帮我倒杯茶过来。”
“哎!”苗苗脆生生地应了,转身朝屋舍跑去。一排四间木屋,兰兮和苗苗一人一间,一间厨房,还有一间药房。苗苗进了厨房。很快端了个小小托盘出来,放到躺椅旁的小圆桌上,执壶倒了杯茶捧给兰兮。
兰兮浅浅啜了口,茶水的味道令她微怔,抬眼看向苗苗,苗苗会意,笑道:“姑娘忘了?今早山上不是又送东西下来了么,里面有两样新茶,是公子新配的,让姑娘喝喝看。要觉得好回头再配些送过来。还有一包鲜嫩的香椿芽,公子特地去采的呢,一会儿给姑娘烙饼吃可好?”
兰兮微点了下头。手中的茶慢慢喝去了少半,放下杯子,探手取过桌上的竹筛子,一根根理着方才从地上拾起来的药草。
苗苗口中的“公子”是小玄。她与小玄离开长阳,在白鹤镇只停留了十来天。彻底替小玄解了毒之后,兰兮便在这个山谷住了下来,而小玄则去了后边的那座云雾山上,一晃便是一年的光阴。
云雾山是绝谷师门所在地,带兰兮和小玄来此的是兰兮的师傅柴神医,如今他也是小玄的师傅的。这一年来,小玄住在山上奋力研习医术,偶尔下来探望兰兮。见天地派人送东西下来,苗苗把小玄的话当作圣旨一般,有时候兰兮感觉苗苗比小玄要啰嗦几倍,兰兮唯一能得清静的法子便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试图偷工减料或阳奉阴违。
这一年,兰兮似乎达成心中所愿。寻到了一处宁静所在,畔药田而居。闲时种种草,制制药,看看书,四处转转,这里坐坐,那里坐坐。有时,师傅找上门带她到谷外的村子里,替人解解毒,换回各式各样珍贵的药材,然后师傅卷了大包小包跑回山上,她则慢慢地走回药谷,细细看一路上的风景。
外面的世界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她极少去想,看着小玄的气色一天好似一天,她有时候便想,即便她现在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可是,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人,一想起来便心痛不已的那个人,不知道他如今可还好,是否事事顺遂,是否平安喜乐,是否娶妻,是否生子,是否不再怨她,是否已忘了她……她总是想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在这里她常常觉得时日过得极慢,可能是日子太过悠闲了,一日日好象被拉得有些绵长,这里一年,比赤峰上的十年感觉还要长些。
“姑娘……”
耳边传来隐含着轻忧的低唤声,兰兮不自觉地应了声,这才蓦地发现自己眼皮沉沉,差一点又要睡过去,忙移开膝上的竹筛子,从躺椅上站起身。
“我去那边走走。”兰兮说着朝东边的药田走去,苗苗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大眼眨巴几下,还是眼巴巴地看那道青影慢慢行远,然后猛地扭身冲进厨房,搬了满怀的东西家什出来,搁在圆桌上,一边剁着肉碎一边抬头张望,心中默念,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哪怕睡觉都要匀只眼睛出来替他盯着姑娘,自己可要保质保量地完成。
云雾山。
里,小玄弯着腰在书架上一下一下扒拉着,时不时地抽出一本翻几下,鼻端,浮尘之味就一阵一阵上扬,仔细看的话,小玄脸上已扑了一面尘,混着细汗,令他丰神俊朗的形象着实打了些折扣,不过,其分外认真专注的神情却又令他多了几分夺人的光华。
“小子,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吧,我这把老腰实在受不住了。”不远处柴神医扶着书架框子直起身,一只手搭在腰上捶了捶,苦了张脸冲小玄这边喊道。
“嗯,你先回,我再找一会儿。”小玄头不抬手不停,视线落在手上发黄的线装书上,小心地又翻了页。
绝谷在祖师爷创立之初,分为医与毒两部分,弟子凭其天分择其一习之,医毒两者相辅相成共同将师门发扬光大,同时,医毒两弟子又互较长短亦将师门发扬光大。
六十多年前,毒师妹钟情于医师兄,师兄心仪的却另有其人,师兄严拒师妹之恋恋情意,娶了心爱之人为妻。师妹伤心欲绝,却也不再去纠缠于师兄,而是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