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天气越来越热,尽管山谷相对别处要凉爽一些,至少这里的日头没那么炙烈,不过日间长久地待在房里,还是挺闷热的。因此,这阵子每次兰兮醒来,第一件事是喝一盅温盐水,第二件事便是沐浴。
近来,兰兮有时候会一连昏睡二三十个时辰,苗苗尽忠职守,好几回都苦苦守在兰兮身边声声相唤,喊得嗓子都哑了。这个傻丫头,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地叫,姑娘总能听到,听到后就能醒过来。
小玄天天算着兰兮清醒的时辰,掐着点往山下跑,他是很想干脆住到这里来,就近守着他也安心些,可山上还有好些典籍等着他去翻阅,当年那个恶毒的师妹,和小玄自己都是师承绝谷,一脉相传,她那时熟读了这些书典,才配出了风华绝代,小玄怎么着也得试试!
“如何,姐姐醒过么?”进来的时候,小玄气息有些不稳,眼下隐隐透着青黑,手上拎着个小包袱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圈椅上,另外一只手上则抱着块方方正正的布包,里面是几本叠在一起的药典。
苗苗正举着湿巾替床上的人擦手擦脸,听到响动扭过头来,苦大仇深地摇了摇头,又低头去绞帕子。也怨不得苗苗内心的惶恐一日胜似一日,她在山谷外的村子里长大,因着离云雾山近,这村子便是那些慕名而来求医之人的落脚地,绝谷规矩大,求医之人未得允许是不敢擅自上山的,基于这个原因,苗苗的眼界也算是开阔的了,见识过不少奇特的病症,可她从小到大见过那么多病人,也问过村里积年的长者。可姑娘这样的病,却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再者,在苗苗的心里,云雾山上住着的是一帮子神医,跟神仙差不多,现在连他们都束手无策了,那姑娘还能有救吗?苗苗心里有答案,所以十分忧愁,每每只是忍着。
小玄眼神暗了暗,冲苗苗摆摆手。“这里我来,你出去,熬点汤。姐姐醒了要喝的。”
苗苗一听,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忙低头端起水盆,答了句话便匆匆往外走,“已经擦好了。”走到房门口。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只见公子正在床边呆呆地望着姑娘,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可苗苗只觉得心里蓦地一酸,仿佛泼了一碗热醋进去似的,胀胀的难受得不行。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公子比看着姑娘还要让她难过,难过又不落忍。
小玄缓缓欺身。拉了把小椅子在床边坐下来,微微趴过去撑着,正对着兰兮沉睡的脸。
呆呆地看了许久,然后慢慢抬起手,轻轻地在她脸颊上蹭了蹭。指腹传来真实的滑腻触感,小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与姐姐明明离得这样近,触手可及,可是为何自己看着就在眼前的姐姐,心里却跟开了个大洞似的,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了。
“姐姐!”小玄陡然恼了,手上一顿,顺势滑下捏住了兰兮的下巴,力透指尖,这个让自己爱到心都疼了的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怎么能?
“姐姐,你就真的无所牵挂了?一直以来,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是债吗?你对我下了毒,即便是为了救我的命,你也觉得自己欠了我的,所以,你拼命地对我好,我痛,你比我更痛,你不在乎自己,却担心我有没有明日,有没有路走,为了我,你冒险筹划,一步一步,带着我逃下赤峰,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若没有我,你会在焰宫静静地待一辈子,这一辈子或长或短,你不会在意。可是,姐姐,我在意,我很在意。既然你救了我,你就不能再撇下我,就算是还债,你也得还一辈子,长长的一辈子。”
小玄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猛地俯身贴向兰兮,灼热的气息与她相缠,痛声道:“可是姐姐!你凭什么以为你已经还完了债?凭什么以为你可以不再管我?替我把毒解了就算两清了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欠我的,这一辈子再活一百年也还不完,你下辈子老老实实地接着还吧!下辈子我还来找你,我们在一起,你好好儿乖乖地还债……”小玄哽住,抖索着抓到兰兮的手,缓缓地凑上去,轻轻吻下,唇间那一点温软,救命稻草般地被他攫住,久久不愿松开。
“姐姐,我喜欢你。”
“我萧玄,喜欢兰兮。”
“对心爱之人的那种喜欢。”
姐姐,我喜欢你。
喜欢你,却无法让你知道。
以前,不想让你知道,因为我知道,你还没有喜欢上我。
如今,不敢让你知道,因为我知道,你已喜欢上了别人。
小玄倾身靠过去,双手揽着兰兮,埋首枕在她肩下。
兰兮仍然陷在沉睡之中,睡容安然,美丽,眼睫微翘,投下蝶羽般的淡淡阴影,蝶尾处,缓缓地,有一滴晶莹的液体赫然滑过。
这一回,兰兮整整昏睡了五昼夜才醒转。
“哭什么呢,傻丫头,你看我不痛不痒的,睡得久些罢了。”兰兮抬手揉揉苗苗的头,这丫头一见自己睁开眼,呼啦一下就把自己给拉得坐起来,然后一头扎上来就哭上了,有关心忧心才会喜极而泣,兰兮心中一片暖意,轻轻拉开苗苗替她拭泪。
“姑娘,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我真怕,怕你……”苗苗抽答着,这几日所有的不安和隐忍跟开了闸似的,一一宣泄了出来。
“没好好吃饭吧,都瘦了。”兰兮微微倾身靠在床架上,虽说只要能醒着,这个毒便不会让身体有什么不适,但因沉睡耽搁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