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来得极快,替云战诊过脉,又查看了他的眼睑、牙龈及舌苔,而后神色凝重地起身向许氏告罪,“侯爷眼下的情形不太好,怕是毒发之兆。从先前的脉象看,却不该如此,我需要先查看今早的药渣,再看是方子有误还是药有误。”
端云与兰兮对视一眼,这周显倒是个明白人,一下子便怀疑上早间的那一碗药,也不知是真的医术好,还是“耳目”好。
许氏听到“药渣”二字,面色一沉,一旁的陈嬷嬷小心替道:“药渣不见了,熬药之人死了。”
周显愕而惊,失声道:“莫非是有人向侯爷投毒?这如何可能?”
陈嬷嬷的头越发低了几分下去,没有接话,她是跟在夫人身边几十年的老人,自是知道有些话该她说,有些话却是她碰不得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夫人看着只是面色差些,心里定然已气得不轻,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越发要谨小慎微才行。
“周大夫认为父亲是又被人投了新毒?”端云不知反问。自周显进来,端云便与兰兮坐到一旁的小榻上去了,一边喝茶,一边留神看大夫诊脉。
周显闻言,脸上顿时现出一抹愧色,苦笑道:“不瞒世子爷说,是又中新毒,还是引发旧毒,我断不出,原本,侯爷身上有中毒之症,我日日请脉,却也无法诊出所侯爷所中为何毒,其害如何,又当如何解之,每日所开之药方,不过以清血祛风为旨,尽力保侯爷暂时无碍罢了。”
端云看向许氏,后者缓缓点了下头。证实周显所言不假。
一时,马大夫、卫大夫也来了,二人先后替云战望闻问切,其间云战一直昏而不醒,所有问题都是陈嬷嬷代答的,端云和兰兮静默旁观,待马、卫二位与周显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完了,端云才再次开口:“父亲如今有碍无碍?可有何说头?”
三人中周显出来说话,“这几日无碍,侯爷的脉象我等诊不出所以然。似毒似病症,实乃……我等无能,还请世子爷另请高明。切莫耽误了。”
且不说周显本身便是长宁侯的幕僚兼随身大夫,照料长宁侯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只说当日云战被刺,外伤不难治,但其毒却难解。遍寻整个边城才找出懂得解毒的马、卫二人,与当仁不得的周显一起共同救治云战,眼下一句“我等无能”,又上哪儿“另请高明”去?因此许氏听了,脸色立时不好,不过她也只是看了周显一眼。没有急着说话。倒是端云冷笑:“你们这意思是,我父亲没救了?”
“不,不是。是我等束手无策了,怕耽误了侯爷……”马大夫比较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的年纪,面红耳赤地冲着许氏还有端云那边又是摆手又是作揖,眼中是单纯的愧意。看着倒是个实诚人。卫大夫与周显差不多的年纪,都是四十岁上下。卫大夫看上去沉稳讷言,周显则温和内敛,看着有几分读书人儒气。
“几位有何顾虑不妨直言。”端云道。
马、卫二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看向周显。
“世子爷当真目光如炬。”周显显出些无奈,看着端云道,“我几人再商量个方子出来,不过只限三日,若三日后侯爷不见起色,那我等必不能再担此大任了,还请世子爷先恕了我等的罪。”
端云的目光落在周显身上,停了停,再从马、卫二人身上扫过,爽快道:“好。”
这一声应诺,便是应下不论三日之后不论救得或是救不得侯爷,不怪罪作为医者的那三人。
端云话音方落,周显等人似松了口气,马大夫更是闪过一丝喜色,喜色之中有一些跃跃欲试的兴奋,然后冲众人点了下头,蹬蹬蹬地往外间去了,写方子的笔墨纸砚在外间备着呢。马大夫出去了,剩下的两个人也待紧随其后,却被端云叫住:“内子身体有些不适,劳烦二位替她看看。”
替她看看?兰兮心间异样,坐姿忽地僵了下,垂在榻上的左手随即被端云握住,又轻轻捏了捏,兰兮便放松下来,也不动声色地轻轻回捏了他一下。
周显似乎有些讶异,极快地看了许氏一眼,才躬身应了。
“去外间看吧。”端云看似是搀其实是搂着兰兮,到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然后示意周显上前,又轻声嘱咐兰兮,“别担心,让大夫看看,安个心也好。”
周显在前,卫大夫随后,写完药方子的马大夫缀尾,先后替兰兮把了脉。
“如何?”端云问。
“少夫人并无大碍,却是有几分劳顿,故而一时略微气虚体弱,吃几剂药再调养几日即可。”这回,却是卫大夫当先回了话。
端云看向周显。
周显赞同地点头,“正是如此。”
马大夫却是迟疑了一瞬,最后亦点头应是。
端云便带了兰兮出来。
俩人在花园里慢行。
“我给爹用针,不仅是减缓他的痛苦,还稍稍影响了下他的脉象,令他身上所中的那慢性毒看起来又凶险了些——”兰兮顿了顿,补充道,“超出了今天暗中用药撩拨之后所会产生的后果。”这样,那背后的人知道,即使不为侯爷可能因此丧命而着慌,至少也会为这一处出乎意料而生出一些好奇,接下来或会沉不住气而有所动作。
端云点了下头,“爹的身体状况,对方应是知道得极清楚,不管是日前的行刺,还是今儿动的手脚……小兮,我感觉那人就在暗处看着呢,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