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院端云的书房。
端云站在书案前身姿微倾,手握紫毫笔运笔如飞,笔下白色的上品宣纸上,字走险峰,如削如矗,苍挺恣美,力透纸背。
青石蹲在墙角,有条不紊地孜孜不倦地,将写满了字的宣纸一页一页丢进面前的火盆里,脸上的表情如怨似诉。
公子已经写了两日了!昨儿不让人进书房,饭菜就别指望了,只勉强让送进来些糕点茶水。今早好不容易开恩,叫了他进来侍候,他那个欢喜哟,可进门的第一眼,老天爷哎,眼前的情景真真让他心肝儿肉颤——这哪是书房,这是狂风刚刚过境的库房罢!满屋子的写满了字的纸啊,凌乱横尸,生生将他隔在这头,将公子阻在那头……公子竟像是要将自个儿埋在这字堆里,他心酸得直想大哭,可公子没事人似的,扬手将刚刚写满的纸挥开,眼不抬手不停地吩咐他:“将字焚了。”
公子一不高兴就会写字,不停地写。
所写的内容,都是他练过的内功心法,字,写完即焚。
可这要焚到什么时候啊!公子买了二车的纸,要都写完了才罢手吗?!
大热的天,他都快烤成人肉干了。
还有那个心火如焚!
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小石头求您了,您让公子寻的那位姑娘赶紧现身吧现身吧,小石头愿意斋戒十日,不,斋戒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以彰显您的佛心!求您了,地藏王菩萨……
“传信给风五,令他不走八音楼的线,再查一遍,爷给他三日时间。”端云扔下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马上“扑”一声喷了出来,“这什么东西!青石!”
“是!公子!”青石一跃而起,拉开了书房的门,精神抖擞地哑着嗓音一迭声吩咐,“马上上壶热茶,还有细点,来三种口味的……”身后传来端云的声音:“用膳吧。”青石顷刻间喜上眉梢,“听到了?还不赶紧地快去!”又招过长胜耳语一番,才掖着喜气回到书案前侍候着。
“有话就说。”
“是。”青石偷眼瞧了瞧端云的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道,“秋水庄这几日可热闹了,秋公子身子骨眼见的就要大好了,老夫人高兴地去苍梧寺还了神,下人们都在传,说秋水庄很快就要办喜事了,就算公子不娶少夫人,纳个如夫人定是跑不掉的。”
端云挑了挑眉。
等了半天,青石的声音没再响起。
“青石,你皮痒了是不是?”端云淡道。
他不过是想制造点气氛整点悬念嘛。
公子总是这般地无趣。
青石一时有些泄气,也不卖关子了,也不酝酿措辞了,也不讲语境格调了,以自暴自弃般地干巴巴的情绪道:“庄上群情激涌,想与秋公子暧昧一二有点什么的人不计其数,可秋公子想与其暧昧一二有点什么的人,只有一个——”后面那一句他多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啊,多想打个顿,清个咳,挑个眉……哎唷,他就只拖了个长音,公子的眼刀子就招呼过来了,得,他贱说,贱说!“就是咱们兰丫头。”
兰丫头?咱们?
端云唇角抖抖了,再看看身边哀怨地装着恭顺,兴奋地装着淡定的某只,嫌弃地撇开眼,懒得同这货计较。
“公子……”青石期艾。
“怎么还没来?”端云道。
青石一震,弹身往门口,“去催催!”是哟,公子正饿着,渴着,除了揍人,怕不会有旁的兴致!“先上壶清茶,快!蠢东西,公子宣用膳,是说点心不要了,不是说茶水也不要!”
用了膳。
青石恨不得将自己化作一股子婉约的清风,给自家公子散个闷儿解个乏儿,让自家公子神清气又爽……终于等到了端云天簌般的垂问:“那丫头在做甚?”
“回公子,兰丫头这几日喂马之余,都在房内看书,那书……是秋公子日前所赠。”
端云听而未语。
“亏得公子有先见之明禁了兰丫头的足,她才得以离了这些事非。离院倒又来过人,叫秋雪的,因公子有令,奴才不敢擅违,就拦着没让见。”
“躲着就没事非了?”
“公子英明!”青石恭顺垂首,假装没感觉到阴风拂面。
“臭小子,拿公子我当枪使呢?”端云抬脚踹过去,“爷是禁了她的足,可没说不让她见人。死小子,长出息了?敢拿话给爷设套子了!”
青石笑嘻嘻地躲开端云这一脚,事非靠关起门来当然躲不过,可公子要是肯出手那就能躲过了。
“这些她也知道?”端云又问。
“是,她那个同伴,每天在庄里各处乱窜,给兰丫头带回各种消息。”想了想,又道,“那疯丫头,竟不输风五手下那些人。”端云惊讶地挑起眉,青石虽跳脱了些,但观人极准,也不会拿这等有碍自家人脸面的话开玩笑。“只怕还要强上几分,她明里暗里都来,却都不着痕迹。”
端云抬眼看向青石,俊颜带了几分正色,青石冲他点了点头。
“沧山那边有消息么?”端云撇开眼。
“没。倒是这边,秋老夫人身边的黄妈妈突然染恙,送去别院休养了。”青石顿了顿,“当晚,便出了别院,悄悄往沧山方向去了。”
“离院那边呢?”
“很静。”青石忽然想起一事,“离院送了张帖子来,请公子后日去赏荷。公子若不想去,奴才这就派人去回话。”
“后边那个荷塘?”
“是。”
那个荷塘倒比秋水庄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