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焕卿有些不确定地叫道,嗓音暗哑。
兰兮“嗯”了声。
忽然心中一跳想起小玄,忙扭转头,却是蓦地一怔。
两臂之外,小玄展臂半浮于水中,水波轻轻荡漾,他亦随之轻颤,这些,兰兮却不曾看见,吸引了她全部心神的是小玄的眼睛,那双眼,犹如暗夜里海上的孤灯,面对夜的黑风的冷,显得这般孤清和无助,而那黑夜冷风之中,这孤灯的光华,却又如此鲜明如此炽烈,又如此隐忍……灯影之下,隐着淡淡的伤,淡淡的盼,淡淡地萦回成某种莫名的让人心疼的情绪。
只一眼,折煞千言。
小玄从不言说,不表示他不痛,不嗔,不求;可他不说,她几乎都忘了,他也会痛、会嗔、会求。
小玄……
“姐姐!”
小玄游鱼般地飞扑过来,抱着兰兮倒入水中。
“姐姐别怕,小玄马上拉你起来。”
水波晃晃悠悠,兰兮头有点晕,呼一下被小玄拉起,水花四溅中,入眼的小玄的脸,她又愣了。
弯弯的眼,弯弯的唇,分明还是原来那个小玄。
“小玄,刚才……”兰兮皱了皱眉,方才莫非竟是她的错觉?
小玄突然高兴地伸手一指,“姐姐你快看,咱们的木筏在那儿呢!”说着小玄把身上挎的包袄往兰兮跟前一推,倾身划开手脚便朝前游去,“姐姐在这等会儿,我去把它弄过来。”
小玄游得不快,若不是知道他腿有疾,可能会觉得他游成那样,是姿态舒缓有度而非手脚乏力在强支着。
坐回木筏之后,小玄整理了行李,张罗着喝水吃干粮,查看焕卿的伤处,间或地向她撒撒娇,焕卿依然坐在后面,不声不响,兰兮当着活动衣架,晾着打湿了的衣衫和唯一的一床薄被,水流较平缓,水面也宽了些,木筏自驾无虞,乘客很方便心不在焉。
从前在山上的时候,兰兮的脑子几乎没一刻闲着的,不是在琢磨药性想方子,就是在谋划出逃的方案,她心上的那根弦基本是绷着的,鲜少能松下来奏奏闲章。小玄一直很担心,怕她因为夙的离去太过伤心,其实,除了最初的几日,夙几乎不曾在她脑子里出现过,她能做到让自己不想他。听说毒尊掳了个小道士上山,拘在蛇室,那一刹那,夙的样子便浮现在眼前,几乎就在瞬间她做了决定,当晚便离开,带上那个小道士,反正该准备的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样,算得上对夙有所交待了么?
无论如何,她也该放下了,就算为了小玄,也该心无旁骛。
“想什么呢,姐姐?”
望着小玄的笑颜,兰兮也笑了,“想你。”
“真的吗?”听的人两眼放光,“小玄就在姐姐身边,也能让姐姐这么般挂念呀!”两眼弯了又弯,腻过来抱了兰兮的手臂,脸颊贴着她的肩窝蹭啊蹭,口中缓缓地悦声道:“小玄答应姐姐,永远不会离开姐姐,让姐姐饱受思念之苦!姐姐也要答应小玄,小玄在姐姐身边的时候,姐姐不要自苦,想小玄了,就拉着小玄,跟小玄说话谈天,让小玄陪你笑,也让小玄为你分忧。”
小玄的这张嘴呀,麻花也能说直溜了,偏偏他还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大眼,无辜地望着她,眨了眨:“姐姐竟不愿意么?”
这样的小玄,兰兮又能说什么?说起来,小玄从来不是她能招架得住的,在小玄面前,兰兮一向言拙,无论正着来反着来她都说不过他,他是舌灿莲花,她就讷于言,好在后头还能跟一句敏于行,总算让她时时被小玄吃定之余有点把可慰心之处。
想到那会儿在水上她看到的他的眼神,兰兮眼神黯了黯,抬起手臂缓缓地将小玄环拥。
怀中的小玄,那样纤细,十三岁的他,比起五年前似乎没有长多少,还是那样,她一抱着他,心就会疼,就会想,有朝一日,她要让他吃好睡好,让他身体好,再陪着他慢慢地快乐地长大,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无病无忧。
“姐姐当然愿意,姐姐总是要小玄陪着的!”
“嗯,好!”
“小玄,我帮你按按腿。”
小玄答应着直起腰,身子挪了挪,将双腿摆到兰兮面前,然后半边身子依过去,仍旧抱了兰兮的右臂,头枕着她的肩窝,感觉到腿上传来的热力和微痛,舒服地眯了眼睛。
流水潺潺,木筏悠然而行,意悠悠荡悠悠,恰似催眠。
小玄醒来时,天色已晚,眼前灰蒙蒙的,还漫着一层水汽似的。
兰兮如有感应一般,原本侧着身低头划水,却蓦然回首,冲他展颜一笑。
小玄一下子不知是不是身在梦中,在梦里,他也曾如此这般与姐姐共享着这样的静谧,安然,时光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永远不会有梦醒的那一刻。
忽然心里就慌了,急声就问:“姐姐,我们这是在做梦吗?”
兰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后边。
小玄扭过头去,眉慢慢皱起又散开,末了扬眉一笑,是了,这定然不是梦,管这个看不清楚长相的男人是谁,他绝无可能让其他人出现在他与姐姐的梦里,就算人形背景也不可能!
“姐姐,你说山上这会儿发现咱们的事了没?”小玄翻身撑着下巴,回头望望来时路,再眼巴巴地瞅着兰兮问道。
“大概还不曾,除非宫主出关,又想起了要替你疗毒。”
之前数日她都会半夜去查看青昙,次日午后方回药坞,有一回酉时过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