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兮很有些郁闷,明明几针就可以解决的事,为何偏偏要浪费她一颗好药?
自从下了山,她的宝贝只会少不会多,要用都只能用在刀刃上,可现在分明连刀把都算不上!
端云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那常爱紧抿的唇角,一直在上扬和微上扬之间交替,直到桂伯服了药醒过来,他当仁不让地坐上主审的位置,那墨玉般的瞳仁深处仍是和风细细。
桂伯先咳了口血出来,才几经挣扎地睁开了眼,混浊的目光迟缓地从端云几人身上一一移过去,最后停在秋夜身上,眼中忽然亮了亮,惨白的唇抖着:“庄主……”秋夜一怔,心里说不上来是喜是迷茫,只情不自禁地望着桂伯忡忡地问:“祖父……我像他?”桂伯仿佛难抑心中澎湃,“扑”一下又喷出口血来,捂了胸喘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只“嗯、嗯”的。
秋夜不知桂伯会如此,全赖端云那一掌之功,还以为是因毒所致,便转眸去看兰兮,轻声道:“他,如此,可有妨碍?”兰兮也正纳闷呢,她下的毒不会呕血,更何况还吃过药了,听到秋夜的话,她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瞧瞧,却听端云道:“放心,死不了,我那掌没用全力。”又道,“再等等,他多呕几口出来就可以说话了。”
果然。
“你是公子?”桂伯又吐了几口血,气息渐稳,他艰难地爬起身,佝着腰跪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秋夜,神情中有痛苦也有欢喜,衬上嘴角及下巴处的斑斑血迹,令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扭曲可怖。
“是,我是秋夜。”
“你与庄主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桂伯委顿的脸上笼上了一层亮光,看着秋夜的眼神,不像是卑微的下仆,更像是欣慰的长者。
只不过,那样的欣慰之中,隐了些霾色。
尽管如此,兰兮看着桂伯,仍然无法把他当作敌人,或许是因为他同样钟爱药草,或许是因为他提起秋庄主时那般殷切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看着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可他却对素昧平生的她痛下杀手,只因为那一个带了印记的竹哨子,他的迁怒如此明显和强烈,这背后的仇恨得有多深?
“桂伯,我祖父是如何过世的,你知道么?”问出这样的话,秋夜心中一阵悲凉,他算是枉为秋水庄的公子,亦枉为人子,不知母亲生平,不知父母因何双双离世,他的至亲之人,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他都知之甚少,甚至于他自己身上也有那些难解之事……他就好像生活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清别人亦看不清自己。
桂伯闻言,身体猛地一抬,毒箭般的目光直射到兰兮身上,同时嘶声喊道:“是那个贱人害死了庄主!那个贱人……不知羞耻……恩将仇报……害了庄主……害了夫人……只恨我陈桂无能……不能……手刃仇人……替……”
“谁是你的仇人?”端云目光骤冷。
桂伯转了转眼珠收回了视线,不再将兰兮当仇人一般望着,却也没有答端云的话。
“桂伯,你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么?还是说,你先治治伤,然后我们再谈?”秋夜接口道。
桂伯低着头,道:“我答应过的……那些事不再对人提起……”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答秋夜的话。
端云凑到秋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秋夜的神情便多了几分冷肃,声音中也添了分若有若无的萧索:“你既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于你,只想再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可以吗?”
“嗯。”过了一会儿,桂伯垂首道。
“你,你的忠心是给了我的祖父呢,还是给了老夫人?”秋夜缓缓地道,一字一字声音极轻,却又极重。
桂伯抬起头,面带愕然。
“你觉得两者都一样?”秋夜又问。
桂伯点了点头。
“如果两者不一样呢?如果非得要你选出个先后呢?”
“啊?”桂伯张了张嘴。
“连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都没弄清楚,还装什么忠肝义胆!”端云插了一句。
桂伯浑身一震,瞪了端云半晌,回过神之后骤然伏下身,因动作太剧,抑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脸色刹时惨淡之极,口中的声音却也迸出来:“公子!老奴,老奴这条命是庄主救的,老奴对庄主之心,可昭日月……请公子明鉴!”
秋夜骤然松了口气。
桂伯若以老夫人为主子,那赫然便是另一个黄妈妈,除了方才他激愤之下说出的那些话,从他口中便不会再有别的东西出来了。
“那我与老夫人,你又怎么选?”秋夜又问,这时的声音稍重了些,望向桂伯的眼神清亮炯然,不同于他以往的温润,而是带了某种凌厉的压迫。
“老夫人那么疼公子……”
秋夜只静静地望着桂伯。
眼神越来越淡。
心不觉沉了沉,桂伯,对于他们这对祖孙之间的关系分明是有所感的,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口就急于强调“老夫人疼公子”,他,大约也是想说服他自己罢。
一个只是静静地望着,不发一言。
一个个默然躲闪着,不吱一声。
桂伯的神情越来越显疲倦,一下子仿佛老了二十岁。
“算——”秋夜闭了闭眼,不欲再逼他,却被兰兮的声音所打断。
“桂伯,你种那么多长生花做甚么?”兰兮问。
桂伯依然默不作声,垂在身子两侧的粗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死死捏成拳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