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云并不回答她,反而问道:“老夫人可曾想过,为何当年六成银矿一出,老夫人即心想事成?”不待秋老夫人出言,他接着道,“那是因为,当年,圣上点了头,拿了好处,被卖掉的人却不是他自己。”
“如今,便是有天大的好处,本公子点头之前,都需好好掂量掂量,值不值得本公子把自己给卖了,是不是,非得要本公子把自己给卖了?”端云眸光一转,傲夺天下,“本公子也有一句话要问老夫人,以本公子的家世、人才,要富贵显达,需要扯上这些无聊的裙带关系么?”
是啊,他需要么?
他背后有个长宁侯府,论根基声势比之当年的苍戍不知强过多少。当年圣上未及多思便应允,与苍戍出身寒门,战功虽显赫,在朝在野都无甚根基只怕不无关系;若换作长宁侯,圣上怕是得掂量掂量了,能得天子赐婚虽是荣宠,但历来豪门贵胄之家的儿女婚事,无不牵涉甚多,若非情势所迫,便是天子亦不会罔顾其家族意愿强其娶嫁,更何况圣上当年只是一个不显山露水的皇子,又岂会因之而冒险。
是她糊涂了,行事也太急躁了些!
秋老夫人满心懊悔,深恨自己思虑不周,以致陷入如此困顿难堪的境地。
转念之间,不禁又有些恨端云言语太绝,竟不给她留半分情面,心中一阵激荡,脱口便道:“秋水庄背后还有个贺兰氏,云公子也不放在眼内么?”
“老夫人竟仍以贺兰氏为依恃么?”端云似乎大吃一惊。
秋老夫人冷冷一笑,竟似不屑于答此置疑之言。
端云也不恼,静静地盯了秋老夫人半晌,神色复杂地道:“我倒不知长阳贺兰氏几时变得如此大度了,只报恩,不记仇。”
“秋水庄与贺兰氏何来的仇怨?云公子切莫胡听人言!”秋老夫人厉声道,神情显见的激愤。
看她这样子,不像是作伪,怕是事前事后都不知兰婆婆的身份罢。
“三十多年前,贺兰氏走失了一个女儿,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梧州城。”端云缓缓道,留意着秋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怔忡之后陡现一丝惊悸,他不由牵唇再添把柴禾,“让我想想,是哪一年呢,噢,对了,是三十七年前,那位贺兰氏嫡支之女独自跑到梧州玩耍,便再无音讯,贺兰家找人都快找疯了……你说,这世上竟还有贺兰氏找不着的人么,本公子还真不敢相信呢。”
三十七年,贺兰氏,嫡支女……
秋老夫人脑中“嗡”的一声,一时之间再想不到其它。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之差!”端云讶异道,“莫非这贺兰氏女当年真来过秋水庄?”
秋老夫人强打起精神,按着扶手嚅嚅起身,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道:“老身忽感身子不适,这便告辞了,改日再向云公子请罪吧。”说完也不待端云答话,转身即向门口行去,短短十数步路,竟走得艰难无比,仿佛过了一刻钟那么久,她才扶到了门框,正欲推门而出,却听端云在身后道:“本公子还要赠老夫人一言,娶妻一事,端云也做不得主。娶谁不娶谁,要问过我的心才能作数!老夫人可听明白了?”
闻听此言,秋老夫人扯成乱麻的心止不住猛地一肃。
这是说,须得他中意,也只要他中意!
那宛儿,未必没有机会!不,机会定是宛儿的,她是那么好的孩子,谁会不喜欢……
送走秋老夫人,端云立即回到西花厅,见那道碧色的身影仍在,顿时他的行止间便如注入了春风与阳光而带上融融的和煦。
“在想什么?”他坐到她身边。
她转过头,眉端凝了几分思虑,“老夫人身上,似乎带了长生花的味道。”
死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作怪?
端云心中十分之没好气,很不想把话题落到那个刚刚冒犯他的人身上,可又不愿驳了兰兮的面子,只得颇有些纠结地应了声:“唔。”
“她不是自己用的,应该是在什么地方沾染了些,味道非常淡。”兰兮的疑惑之处正在于这里,若是秋老夫人自身用长生花驻颜,倒也没什么,可她去一个有大量长生花的地方做什么?是药库?这厢,负责栽种长生花的桂伯出了事,那厢,她就去存,未免太巧了点。
端云也想到了这一层,俊颜上的那股嫌弃之色便为端凝所替,他对秋家的事比兰兮知道得更多,所以一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但这个念头只一冒头便被他拍了下去,太恶心了,也太疯狂了些,他便没加多理会,只是道:“长生花的事肯定有古怪,咱们也不是那种有毛病的,怎么能想得出他们这般是为了哪般,依我说先莫去理它,我跟你说,那个秋老夫人今儿看着有些不对劲了呢,根本受不得半点激,那点儿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好没意思的。你快给我说说,你的那个药,还有些什么奇特之处?会让她发疯吧?”
思念,是特意为赤焰而制。赤焰偶尔会以烈焰掌替小玄通穴,所以此毒遇炽力而发,兰兮试了很多次才制成,却没来得及用上便与小玄下了山。这个毒,用了曼佗罗和极乐鸟,简单来说,它会专拣人心上的伤口去撕,除非你的心完好无损又无欲无求,否则一旦中了“思念”,过往的那些伤那些痛那些欲求不能便会一遍一遍来袭,一次一次发酵,没完没了,至死方休。赤焰,她对小玄母子的恨怨有多深多可怕,她的梦魇就有多真多可怕!这是兰兮想